第153节(1 / 2)

除了沈谨、何文山、上官文栋夫妇,阿俏还见到了商户会长曾华池,还有“小蓬莱”的老板赵立人、徐家三爷等等几个熟面孔。数数人数,这省城稍许有些头脸的政|商界人士大多都聚在这里。只见人人大多面容严肃,很有些紧张,明显到此赴宴,并非他们的本愿,却又不得不来。只有曾华池一个满面笑容,依旧到处钻营,四下里寻人说话。

上官文栋到了大厅里,依旧举着他的相机,偶尔举起来“蓬”地拍上一张照,然后举起手中的速记本,在纸上“刷刷”地记着什么。到了大厅里,终于再没有守卫来拦他。上官文栋便悄悄地蹭到了阿俏身边,低声问:“阮小姐,请问你刚才和阿玥说了些什么?”

阿俏到现在还对上官文栋那桩“兼祧两房”的婚事颇有微词,但看现在上官文栋这般态度,应该还是非常关心容玥的。她多少消了点气,小声回答:“她说,我们大家最好都小心谨慎一点。”

上官文栋点点头,补上一句:“是,此处危机四伏,真的要……小心一点。”

阿俏无奈,连上官这位大记者,未来的报社主编都这么说,她心底更添一两分紧张。

不到七点,大帅任伯和从内室走了出来,来到宴会厅之中。

新修的“玉蚁山庄”,新装饰的宴会大厅,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自天花板上垂落,璀璨灯光从人们头顶上倾泻直下,将厅内照得透亮。

阿俏躲在大厅的角落里打量任伯和。早先她曾在阮家见过隐姓埋名到访的任伯和一面。

这任伯和,原本不过是个行伍出身的普通人,靠着军功晋位,打拼了几十年,如今坐到了大帅的位置上,确实有远胜常人的一面。阿俏远远地看着,只见这任伯和已是年过半百,须发花白,面有风霜之色,然而腰板儿笔直,穿着一身极为合体的军服,看上去精神矍铄,尤其他看人之际偶尔会露出鹰隼般的目光,能立刻将他与这厅中其他人都区分出来。

“各位尽管上前入座吧!”任伯和见厅里齐聚了这许多人,当即朗声道,“沈厚若在,咱们或许还要多讲些礼数规矩,可既然沈厚不在”

他拖长了声音,人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沈督军不在,难道这任帅想要大开杀戒不成?

“那士钊坐到我身边来吧!”任伯和淡淡地接了一句,在厅中的人无不悄悄松一口气。

阿俏留神看沈谨,沈谨此前一直眉头紧皱,心事重重,此刻听见任伯和这么说,反倒振作起来,精神抖擞地走到任帅跟前,朗声说:“任帅有命,不敢不从。”

任伯和见沈谨如此爽快,脸上倒也流露出几分欣赏,点点头说:“甚好!你们大家就也被管什么军阶官职了,只管都在席上坐了。”他的眼光转向这边,见了阿俏与容玥,便也慈和笑道:“倒是没想到席间还有两位年轻的女士。来,诸位,给腾一个位置,让她们坐一起,老何,你来安排一下。”

何文山登时便应了,将阿俏与容玥安排在任伯和左手边不远的位置,她们两人身边各隔了一个空位,才有其他男宾入座,也算是勉强给她们两名年轻女子辟出了一个小小的专座。

容玥非常局促,低声道:“何参谋,我坐这里是否不妥,我要不还是回到奏乐的位置去。”

这话被任伯和听见,连声制止,说:“这着实不必,刚刚开席之际,不过大伙儿说会儿话,哪有要你奏乐的道理。”

容玥听了,轻轻松了一口气,原本一直紧挺着的脊背稍许软和下来。她与阿俏对视一眼,阿俏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这该是容玥背后有人向任伯和打过招呼,请他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容玥。而对方,貌似也答应了。

看任伯和的态度颇为和气,像她们这样的普通人,这次该是没有那么凶险了?

席间诸人坐定,阿俏环视一圈,数了数人数,见连她与容玥在内,席上一共六七十人。与寻常中式宴席不同,这间宴会厅里,只有一张巨大圆桌,据阿俏目测,可以同时有百人坐席,阿俏距对面最远处至少有数丈之遥。席上装饰着无数鲜花,挡在每一席面前,遮挡视线其实这样也好,阿俏对面远远地正坐着曾华池,有鲜花遮挡,阿俏至少能装作看不见这个她顶顶讨厌的人物。

“沈督军未至,的确是令我实在失望。”任伯和坐在主位上,沉声开口,“好在有各位相陪,令今晚这一席,不致太过寂寞。”

说着他双掌一拍,有人鱼贯而入,在众人面前各放了一例四小盘四小碟八样凉菜。紧接着有人推了一只长长的推车进来,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瓶子酒坛子,每一件都贴了标签。

“相请诸位的时候,想必各位也都听说了。前段时间华东数省联合,办了一场‘万国博览会’,果然是有声有色……”

阿俏听到这里,已经开始走神:她记起“博览会”上发生的种种“状况”,包括那次几乎酿成大祸的“拥挤”事件,以及她自己的亲身经历,这次“万国博览会”岂止是“有声有色”,更是险象环生。

究其背后情由,不过是有人不想看着各省商业重现繁荣罢了。

“而我任伯和,平生并无任何嗜好,唯一一件,就是好酒。待见到这‘万国博览会’的盛况,我任某人也不免心动。惟愿有生之年,能以酒会友,举办一届专事交流各类佳酿的‘名酒博览会’……”

阿俏则在出神,心想,不知道惠山发生的那些事,背后主使到底是什么人,和这任伯和到底有没有关系。

“听说省城饮食协会的赵立人赵会长,就在这展会之事上有颇多经验,以后还要赵会长多多指点啊!”

任伯和话音刚落,赵立人赶紧站起身,冲任伯和行礼,连声道“不敢不敢”,又允诺必将尽心尽力为任帅效力云云。

任伯和也开口客气,大赞了赵立人近年来一直在本省维持行业秩序,生意又做得出色云云,说毕转头命令身边的一名副官:“林副官,还不快将这酒赠与赵会长饮了?”

任伯和身边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副官,一身军服,看上去极为干练,甚至很有些沈谨的派头。听见任伯和吩咐,登时按任伯和所说,将一只瓷壶捧起,递到赵立人面前。

赵立人是酒到面前,不得不饮。他既尴尬又紧张,僵硬地举着手中的酒盅,盯着旁人给他斟上的酒浆呆看了片刻,似乎突然下了决心,猛地一扬脖,将那酒浆一口气灌入喉中,而后涨红了脸,转身对任伯和说:“多谢任帅赠酒!”

任伯和见他喝得爽快,一时纵声哈哈大笑。阿俏她们在任伯和身边不远,都只觉得耳膜嗡嗡直响。只听那任伯和笑毕高声问:“此酒比起赵会长送去‘万国博览会’的产出,又如何?”

赵立人唯唯诺诺,哪有不敢称好的道理。

旁人听了,见任伯和将赵立人这样的小人物的相关细节都一一打听清楚,难免更加心生寒意。连阿俏也不由得生出怀疑,任伯和对“万国博览会”这样了解,那她和沈谦的关系,对方是不是也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才以“试酒”为引子,把她也弄到这座“玉蚁山庄”来的。

曾华池就坐在赵立人身边,这时候开口笑道:“老赵,说实话,你那作坊的出产,与任帅的产业酿出的琼浆玉液,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啊!知道么?这种酒是三蒸三酿而成,入口时香极,而余味绵长,不是你作坊用土法酿得的水酒能比的。”

他这话,是捧高踩低,反正贬一贬赵立人也无所谓,反而能显示他与任伯和走得近,十分熟稔。

赵立人闷着头连声称是,旁人则纷纷侧目。

座上任伯和则不动声色,缓缓给自己斟了一小盅酒浆,举在手中,闻了闻:

“你倒是知道得很多啊!”

这话是任伯和向曾华池说的。

曾华池立即脸上堆笑,站起来冲任伯和躬身。只见他满脸都是谄献之色,膝盖恨不得再弯上几分,“小人有幸,品尝过任帅产业出产的这种好酒,任帅的品味,真的是没的说,没的说……”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任伯和已经将手中的酒盅放下来,搁在桌上一口未饮!

“这酿酒的产业,一直是本帅的内眷在照管,据她说,这种酒今日还是第一次开坛宴客,此前可没有任何‘外人’尝试过,曾会长,你说,是不是啊!”

曾华池听见任伯和这话说得森冷,倏然变色,一扭头,向任帅身后两侧的长廊里探视,眼光乱晃,脸上露出惊惶。

他还未及回答,任伯和已经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对身边的林副官说:“把他带下去!”

林副官已经快步走过去,冲宴会厅门口的守卫一点头,立即有两人上来,拖了曾华池就往外走。曾华池大惊失色,连忙道:“大帅饶命,小人只是随口说说,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知哪里冒犯……求,求大帅饶命……”

“玉蚁山庄”的守卫动作非常迅速,瞬间已将曾华池拖出宴会厅,林副官也立即跟了出去。大厅的门却并未就此关闭,人们还能听见曾华池大声讨饶求情的呼叫声远远传来……

忽听“砰”的一声脆响,曾华池的呼声从此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