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是十遍。

想起非明,纵使自己还在生他的气,暮幻的嘴角也会忍不住的上扬。

非明哥哥,那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非明哥哥。

非明比暮幻大整整一岁,从暮幻出生的那一刻起,非明便陪在她的身边,他二人的缘分从他们娘亲一代就已然注定。

暮幻的外祖父林振是京城出了名的商户,手里有一双手都不完的产业和铺子,家底丰厚。

林家有两儿一女,暮幻的娘亲林眠音便是林振最小的女儿,因着林家祖上历来阳盛阴衰,难得才得了一个娇贵的女儿,林家上下对林眠音尤为宠爱。

那时,林家名下有京城最大的绣坊,非明的娘亲方念离是一名绣娘的女儿,从小就在林家绣坊长大。林眠音幼时喜欢去绣坊玩,一来二去便和年纪相仿的方念离成了至交好友。

二人一起念书,一起学刺绣,林眠音温柔怯弱,方念离胆大果敢,这样两个性格全然不同的姑娘,携手从孩提时光再到及笄之年。

不知不觉中,二人已经到了会为男子倾心的年纪。机缘巧合下,林眠音对当时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暮恒之一见钟情,方念离也遇到了自己心爱之人。

林眠音没有嫌弃暮恒之的一无所有,毅然决然地要和他在一起,林家上下皆是反对。暮恒之没有官职,祖上也没有基业,根本给不了林眠音稳定的生活。

再者摒弃暮恒之的出身不提,单是暮恒之这个人林家就是看不上的,林眠音的娘亲说他唇薄颧高,这种面相的人最是寡情薄义。

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林眠音哪里肯听信爹娘的话,只以为他们是阻挠自己与暮恒之在一起,林眠音与爹娘闹了好长一段时间,连两位兄长的话也不肯听,执意要嫁给暮恒之。

好在那一年,暮恒之不负众望夺得榜眼,恰逢榕州有官员卸任,皇帝钦封他为榕州知州,官正六品。所以在暮恒之上门提亲的时候,林家在林眠音的以死相逼下,没有拒绝这门婚事。

林眠音就这样随暮恒之嫁到了榕州,林家心疼女儿远嫁,暮恒之新官上任更是清贫,故而给林眠音添置的嫁妆甚是丰厚,林振在榕州买下几座庄子十余个铺面,还塞给女儿厚厚的一沓银票,以备她不时之需。

暮幻听娘亲说,他们夫妻二人来到榕州的第二个月,方念离孤身一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暮府门口,那时的她已经有了身孕。

林眠音几番追问才得知方念离的遭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慰好姐妹,只是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方念离比想象中平静,只是淡淡地说希望留在榕州,将孩子平安生下。

林眠音二话没说,在离暮府相隔的巷子买了一座小院子,将方念离安置在那里。

十个月后,方念离诞下一名男婴,无姓,取小字非明。

没过多久林眠音怀上身孕,相隔一年生下暮幻,一大一小睡在同一个摇篮,从此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缺失的部分。

自暮幻有记忆以来,她的人生统统只被一个人占满,那就是她的非明哥哥。

非明年幼时,方念离为了养家糊口,接了城内的一些绣活,一边赶工一边要照顾非明,有时忙得饭都吃不上。

林眠音心疼好友,几次提议要她搬进暮府同住,暮府虽不如林家富裕,但多养活一对母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方念离没有答应,一是因暮恒之并不待见她,二是她自己性子要强,林眠音已经帮她够多,她不想再处处麻烦好友。

林眠音拗不过她,只好说两个孩子在一起有伴,每日都把非明往暮府抱,也算替方念离照顾儿子了。

暮幻还在很在喝奶的时候,非明已经在牙牙学语,经常戳着暮幻粉嘟嘟的脸庞,学着林眠音口齿不清地叫她“小幻儿”。暮幻每次听了都“咯咯”地笑,再顺势将非明伸过来的手指塞进嘴里吮吸。

暮幻大了一些,开始学走路,她生来胆子小,林眠音一松手她就蹲下来不敢走,不管林眠音再用什么法子逗她,她就是不动。

非明在一旁睁圆眼睛看她,一跺脚走到她身边,直接抓起她肉嘟嘟的小手,嘴里嘟囔,“胆小,跟我走。”暮幻竟真的不怕了,牵着非明的手一连迈了好几步。

林眠音见状在一旁直夸非明厉害,非明一得意,步子不由地加快,暮幻跟不上他,一个趔趄,额头磕在地上,肿了一个大包。

不过年幼的暮幻忘性极大,额头的肿块一消,她又恢复到非明不牵着便不走的状态。

暮幻说话比别的孩子要晚上许多,林眠音和方念离都有些着急,奈何她们想尽各种办法哄她开口,她都不肯赏脸。直到非明把她按在大人看不见的床榻角落,掐着她的小脸逼她,“叫我哥哥,快叫哥哥。”

暮幻被掐疼了就哇哇大哭,一哭非明就学着大人的模样哄她,哄好了继续逼着她叫哥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暮幻说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句话,“哥…哥”。非明一欢心,又在暮幻脸上掐了一把,“小幻儿乖。”

暮幻吃的第一口饭是她的非明哥哥亲手喂的,她只爱吃米饭不爱吃菜,他就在勺子前端放上菜肴,后端放上米饭,这样暮幻为了吃后面的米饭,只能连着菜肴一起包进嘴里。

菜肴一入口,暮幻就苦着脸想吐出来,非明瞪她,“不许吐!”她委屈地吧唧嘴,将一大口饭菜咽下肚子。

再大一些的时候,非明在书案上写字,暮幻就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等他写完一张宣纸,才细声细气地道:“非明哥哥,我也要学写字。”非明脸上嫌弃,嘴里却依然问她想学哪个字,她回答:“我要学你的名字。”

非明将暮幻小小的身影圈在怀里,扶着她的手,写下歪歪扭扭、占据一整张纸的两个大字——非明。

暮幻很满意这张墨宝,闹着要拿回去让林眠音为她裱起来。暮幻一面笑嘻嘻地兀自欣赏,一面问:“非明…方姨为什么给你取名非明?”

非明埋着头随口道:“好察非明,能察能不察之谓明。必胜非勇,能胜能不胜之谓勇。”

暮幻皱着眉头,不解地问:“好绕口,这是什么意思?”

非明想了一下,“我也还不懂,我娘说只需我记住这两句话,等我长大慢慢领悟。”

暮幻才不想在这样伤脑筋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喜滋滋地将写有“非明”两个大字的宣纸叠入袖中,笑道:“非明哥哥叫什么名字,我都很喜欢。”

非明似乎被暮幻的话所打动,抬起头笑意不明地盯着她,随即拿起沾了墨汁的毛笔在暮幻额头画了几下。

暮幻有些懵,只觉得额头上湿湿的,她抓起不远处的铜镜一看,非明在她头上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王字,墨汁顺着她的鼻梁淌下来,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非明却说她哭的样子更像一直小花猫了。

就这样,在过去的十年里,暮幻人生中的每一件大事小事都与非明有关,生活中处处都是他的影子。他调皮爱玩,她就跟在他身后做他的小尾巴;她胆小喜欢哭鼻子,但只要他一哄,她立马就能笑起来。

暮幻从懂事起就知道,非明于她,是一个最特别的存在,他是这个世上,和自己娘亲一样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