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瞧!”浮玉得意地扬起脸来,“是不是一模一样,我许早便见过这……”
像是在与画中人眼眸相触的一瞬,灵魂便似坠入那幽邃的沉潭之中,雩岑呆愕着,世界空响,仿佛霎那间屏蔽了所有的声音。
意识仿若均匀地散布在每一寸的空气中,她却乎看见了那浮玉恣意盎然的面貌与张合不停的小嘴,却没有听见任何话语。
空气仿佛被凝滞。
磋磨的时间像是在某个时间点被无限拉长,她瞧见浮玉翕张的小嘴仿若一帧一帧的慢动作回放,身体却无法动弹。
她什么都听不见。
“阿岑。”
不知多久的沉寂,安静得像是走到了世界的开始与尽头,一道声音突而响起,远远地像是从天边传来,又近得,仿若贴着她的耳廓。
“时间的尽头是什么?”
她无法回答。
抑或是,就算可以,她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虚无飘渺的疑问。
那声音轻笑了一下,继而又问:
“时间又是从何处开始?”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擂锤。
“我从哪来?又要到哪去?我爱的人是否爱我?爱我的人我又是否爱着他们?”那道声音一字一句,忽远忽近,仿佛漂浮在梦里:“那么,我又是谁?”
“你的问题真的很多。”
那道声音似乎一直含着笑,浸透了数万年来来往往的月色与清风。
“还记得我与你说的么?”
“若是你想不通了,便朝着那片海浪走,朝着海上永恒的月亮走。”
“…那里有什么?”
却乎恍然的,她开口问道,怔愣间似乎就连自己都未反应过来,声音沙哑得可怕。
“有答案。”
“有你一直想要的答案。”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么?”
还是那股熟悉的香味。
这却乎是她曾经闻过的,在哪个梦中,却一时想不起。
那是被清风融化的月色滴入池塘的声音。
“遗忘…回溯…还是终究,成为你自己……”
“只要…跟着…….你…的……心…….”
渺远而清澈,却似入梦春风般地忽而消散,雩岑尚还未反应过来,那压迫耳膜的触感却忽而消散,耳边继是响起的大喊大叫将她激得险些跳了起来。
“姑姑!!!姑姑姑姑姑姑!!!”
全身的汗毛瞬间直立而起,雩岑吓得跳开一步,差点将面前长案上的青灯撞翻。
“……啊???”
“我叫了你半天都没回应,莫不是因六叔的墨宝看呆了神?”浮玉嘟嘟嘴,悄咪咪抱怨道:“现下你可相信了罢,我才没有认错人!”
“你就是荼姑姑!”
小丫头的声音斩钉截铁,雩岑的关注点却依旧是颇为奇特,愕然地重复道:“…六叔?”
浮玉点点头。
“我听娘亲说,这本是六叔当年在时的书斋,后来便废弃了。”
“他留下的东西几乎都被精心分类整理了一番,比如你瞧——”小丫头回身指向那墙角处高垒的油纸包堆,“那些便都是六叔在时的一些藏书,我爹爹整理收藏了大半,但一些还未来得及探看内容来分类,再加上他公务繁忙,久而久之便忘了去,之前还是我想要深学些卦法之数,他才同意我来这儿的。”
雩岑听着耳边的话,却是忍不住垂眸深觑那长案上的画,这却乎是她第一回,真真切切一睹那神荼的容貌。
说过她与神荼相像的人有很多。
白泽、零随、韩灵…还有那确确实实见过神荼的零郁……
一如雩岑有时还会好笑地遐想,其实这不过是他们多年记忆磋磨之下的错认,或许她与神荼有着八九分的相像,但到底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如今那画像上弯眸浅笑的女子,却仿佛瞬间冷冷地对她泼了一盆冷水——
若非那画像坠尾标写的神荼之名,换作与她相识相知千年的颦瑶,恐怕都认不出有何不同,甚至连她自己方才的一瞬都下意识地认为…画像上的人的确是她。
真是…太像了。
她突而想起白泽第一次与她确认这件事的神情。
任凭是寿达十数万年的神,面对一个已然死了数万年之人活生生站在面前,换做她恐怕也会是那般的神情。
这是一副相当简单的画。
书斋微敞的门棂后,一个浅青衣裙的女子正杏眸弯弯地半掩着身,像是故意想捉弄人般从门扉间歪头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却遮不住怀里抱着的一捧黄花,还有连着枝干整小支折下的露水青梅。
“露浓花痩,薄汗轻衣透…和羞走,倚门回首…”雩岑愣愣地抚上那已然发黄的页脚上侵入每一道纸痕的浓墨,“…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