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燕卿此刻的状态,便是无声展现出来的、对先生的尊重。
两人寒暄两句,便进了询问室。
汤燕卿坐下,目光平静投来:“皇甫先生,说说吧。”
这一刻他没再戏谑地叫“大表哥”,也没叫“佛德先生”。
皇甫华章便点头勾起唇角:“段胜轩是无辜的。他是我的私人医生,他来m国、进深谷,都是我的安排。你别为难他。”
汤燕卿点头:“这一点皇甫先生只管放心。段医生仁心仁术,对我们警方的工作也十分配合,我也相信他不会用自己的医术害人。”
皇甫华章挑了挑眉:“他当年开出的方子都是我要的。他只是根据我的描述去开方子罢了,他以为那药是用来救人,却没想到其实是我另作他用。”
今天的皇甫华章开诚布公。刘清田却一皱眉,伸手按住皇甫华章的手臂:“皇甫,你慎言。”
从一个律师的角度,最知道什么口供对自己的当事人有利,而什么却是不利的。皇甫华章回眸点点头:“我明白。只是这件事,我不想继续隐瞒了。”
刘清田也只好叹口气,松开了手。
皇甫华章抬眸望向汤燕卿:“当年,我没想过要伤害罗莎。”
汤燕卿也认真点头:“我相信。”
皇甫华章黯然摇头:“……只是后来,老头子发现了罗莎,向我提出要求。那时候我刚来m国,在佛的家族之中孤立无援。我知道我这么说是很自私,可是我当时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唯一能做的,是尽量减少那件事给罗莎的伤害。我设法让罗莎熟睡,想让她不知道那一切;而事后我也抹去罗莎的记忆,想将那一年的经历完全除掉。”
他的蓝眸里闪过愧疚:“终究那老头子没做切实的事,所以我想那记忆如果也能抹去,那对于罗莎来说也许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然后我送罗莎回家。”
说到这里,皇甫华章一顿。汤燕卿便也抬起头来。
说到关键点了。
在座的三个人都明白,其实前面无论是带走罗莎,还是让罗莎受到了伤害,从律法的层面来说,罪都比不上人命案。
汤燕卿忽地说:“今天她没在。”
两人都明白,这说的是时年。她今天去陪解忧,所以这么早没办法赶过来旁听。
从前每次两人对面交锋,时年都站在那面单层镀膜玻璃后面。虽然看似他们两个在对面交锋,可是实际上最紧张、最挣扎的那个人何尝不是一面玻璃之隔的她?
“这么想来,她倒是很像当年的我。”皇甫华章抬眸望向那扇玻璃,幽幽道:“与整个世界永远隔着一扇窗。看似透明,实则却遥不可及。”
汤燕卿点头:“所以如果可以选择,我都不希望她继续被纠结在这件事里了。这件事早点结束,她就也可以早一点抽身而退,不必继续陪着咱们一起为难。你说呢?”
听到这句,皇甫华章便笑了:“你说得好,这的确是我的错。”
房间里原本凝固的空气倏然一释,仿佛能听见皇甫华章心门的轰然打开。
刘清田望向这个世侄,心下不能不暗叹。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目光投向杳远。
“原本我抹去罗莎的记忆,送罗莎回家,以为这件事也算画下一个句号。可是没想到那个老头子却不肯善罢甘休。他在本国比我拥有更广的人脉,他要想找到罗莎不费吹灰之力。当时我没有办法报警来阻止老头子,只有用我自己的能力。”
他的目光漫上来,幽深幽深的蓝。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死亡能更阻止一个人呢?而他当时年岁大了,身子需要调养。全世界都知道,中医中药在调理身子这方面是优于西医西药的,于是我就趁机将我的医生推荐给了他。”
“段胜轩出身御医家族,手上有许多宫廷秘方。他开出的房子的确在老头子身上见了神效。多年困扰老头子的风湿都好了,他就更笃信中药的力量。于是我在他的汤药里加了一味狼牙草,他当然毫无所察。”
刘清田又是皱眉,再度打断皇甫华章:“皇甫,中药在m国不被认可有那么明显的药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一种草就能影响到老头子……”
皇甫华章笑了,点点头:“我只是将我做的都告诉汤sir罢了。至于警方采信多少,将来在法庭上,法官和陪审员又选择相信多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