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1 / 2)

残次品 priest 2868 字 16天前

第26章

陆必行的手刚一碰到林静恒后背, 滚烫的血立刻沾了他一手, 他连忙又惊慌失措地把手悬起来,用僵硬的肩膀担住了对方的重量, 一时间腿都在抖。

方才的紧急跃迁把伤口撕裂得不能看, 林静恒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然而意识依然牢牢地粘附在精神网上。

他无声无息了好一会,才攒够了力气, 几不可闻地说:“死不了, 扶我一把。”

后脊的伤要是放在原始时代,基本就是个高位截瘫, 林静恒短暂地失去了肢体控制力, 身体不断往下滑, 下巴磕在陆必行肩上,鼻尖扫过他的脖子,微弱的声音都淹没在急而浅的呼吸里。

陆必行:“你说什么?”

“没什么,算还……还你一次。”

后面这句听清了, 陆必行先是一呆, 随后心里突然起了一把无名火, 久违地想骂句粗话。可惜为人师表几年,装惯了斯文讲理的大尾巴狼,这部分功能退化,他愣是一时没想出合适的词来。

之前跃迁时,四个学生都在护理舱里,打过特殊的药剂, 没能体会五脏六腑乾坤大挪移的快感,此时才终于感受到什么叫猝不及防的“裸跃”,当场给震晕了一地,身体素质最好的斗鸡爬着挣扎到墙角垃圾桶,吐了。

可是这一次,没人照顾他们了。

因为未成年人保护法是联盟立的,既然联盟都已经快要吹灯拔蜡,未成年人们想要在荒凉无尽的宇宙中活下去,靠着虚无缥缈的立法是不够的。

移动急救舱已经从医疗室里滑了过来,独眼鹰背着手走过来,弯腰和林静恒对视了一眼。

冷汗顺着林静恒的睫毛铺开,好似结成了一层水膜,水膜下的眼睛依然结满了浓雾,看不分明。

独眼鹰不得不承认,这位联盟军委的台柱子虽然不是东西,但说到做到,果然是自己的命不要,也保护好了陆必行这个“人形虎符”。军火贩子心情十分复杂——按照常理,当他知道自己保护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泄露的时候,是该杀人灭口的,此时他看着林静恒,恨不能方才炸起的车门再寸一点,直接把这个人一分为二,一了百了。

然而他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林静恒万万不能死。

“医药箱没及时补充,你听见了,”独眼鹰说,“只有来时剩下的,得省着用,你需要多少保命,自己说。”

林静恒为了省力气,没自己说话,直接通过精神网控制了机甲里的广播,用那机械的声音问:“医药箱库存呢?”

“微型手术仪还勉强够用,外伤用品——愈合剂不多了。”

“局部麻醉,替我接上断骨和神经,伤口不用愈合剂,直接缝。”

陆必行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独眼鹰就没那么温柔了,听完了伤患本人的意见,直接动手从他婆婆妈妈的儿子手里拽走林静恒,扔进了急救舱,三两下设定好急救程序,又问:“血浆、综合抗生素和止疼药呢……哦,止疼药不多了,抗生素好像快没了。”

林静恒惜字如金地回答:“都不要。”

陆必行伸手去拦:“去你的,不行!”

独眼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鸳鸯眼里少见地流露出鹰隼似的冷光:“他这个人惜命得很,这些年,想要他命的人能从这里一直排到沃托,林上将能活到今天,可不是靠脸,对不对?”

急救舱平稳地滚了出去,往医疗室驶去,林静恒闭着眼睛,冷冷地一勾嘴角:“过奖。”

独眼鹰耐着性子冲陆必行一低头,讨好地问:“你连爸的话也不信了吗?”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陆必行斩钉截铁地甩开他,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追了过去。

独眼鹰:“……”

有一个历久弥新的问题:老爸和这小白脸同时掉水里,你打算先捞谁?

老波斯猫现在不大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泄愤似的叫嚣道:“要是这祸害真就这么死了,那说明他也不像传说中那么有用,死不足惜——需要把精神网交给我吗?”

林静恒没理他。

湛卢替主人答道:“他没有这个习惯。”

“哦,对,哪怕是睡着了,也留着一只眼睛观察四周,联盟第一被迫害妄想症嘛,连我们第八星系的乡下人也如雷贯耳。”独眼鹰懒洋洋地嗤笑了一声,一转身,看了看几个刚刚扶着墙爬起来的学生,“这么弱,像什么样子,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一无所有这种事,多经历几次就习惯了,谁活得长谁才是赢家。现在快去休息吧,长途旅行需要保持稳定的生物钟,机甲要调成昼夜模式了。既然有人愿意受累,我就好吃好睡了,我还要留着力气,把那个铁皮脑袋割下来喂狗呢。”

他话音刚落,已经被推进医疗室的林静恒好像听见了一样,机甲里的亮度留开始逐渐下降,原本日光似的照明渐渐黯淡,最后只剩下仪器、台阶处星星点点的指路灯……还有陆校长种下的荧光草。

拉下了一层人工的夜幕。

这架小型机甲总共有上下两层,沿着边缘处是一排窄窄的楼梯,可以上到二层,那一端有几个一字排开的小房间,陈设简单,日用品还是机甲出厂时标配的那一套,没拆包装,一看就没人住过。

独眼鹰说休息就休息,径自挑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关上门睡觉去了。

陆必行逡巡在医疗室外,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迹。

怀特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老师……”

陆必行一激灵,好像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身边还有这么几位小累赘,连忙调整好表情,强作镇定:“听……咳,听他的,先休息去吧,要是自己睡不着,可以两人一间,权当是男生寝室和女生寝室。”

黄静姝问:“你呢?”

“我需要开始整理地下航道的方位,现在还不算脱险。”陆必行顿了顿,正色下来,“域外海盗的生化手段多于物理手段,现在没有抗生素我实在不踏实。从明天开始,你们会进入特训状态,现在机甲的时间应该是沃托宇宙时间——五点左右天亮,晚上十九点左右天黑,昼长十四小时,我们的训练时间会达到七个小时,包括体能、失重、跃迁适应,以后不会再有护理舱让你们躺了。”

一个行走在太空的人需要什么素质,学生们没有概念,还都沉浸在茫然里,好在还有个人告诉他们下一步做什么。几个小流氓和小太妹们温顺异常,听话地结伴去了二楼的小房间,一路逃命的兵荒马乱告一段落,机甲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周围只剩下一个植物人状态的零零一,被生态电击绳牢牢地捆着。

陆必行独自坐在荧光草下,打开了个人终端,试图聚精会神,可是页面上的文字和代码好像自动长出了排斥磁场,就是落不到他的视网膜上。

他盯着那页面发了二十分钟的呆,听见楼上终于开始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在这个人工的夜深人静里,所有绷紧的神经短暂松懈,让反射弧跑完了残酷的全程,夜色就该要化为刀剑,打碎他们用忙碌打造的小小铠甲了。

陆必行凝神听着,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细碎的啜泣声越来越低,直至没了动静。

数十个小时的应激状态后,少年们终于在无边的忧虑与恐惧中睡着了。

机甲舱门上闪烁着电子钟表,显示此时是沃托宇宙时间20:30,联盟议会所在地应该入夜了,而在北京星的星海学院,这个时间则刚好是他早晨到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