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大税关呢。”众人道。
“别提那些税关,加起来几十万两银子。”陈官人大摇其头道:“我都看不下去了。”
“那这些年不开,总有不开的道理吧。”马六爷雄赳赳道:“前有车后有辙,既然早不开,凭什么现在开?”
“有什么道理?祖制如此?”陈官人哂笑道:“那都是糊弄人的,你只要看看位列庙堂的公卿,有多少是咱们东南出身的,就知道为什么征不了商税了。”
“现在也是咱们东南出身的多。”众人不由庆幸道:“廷议的话,肯定通不过。”
“就怕皇帝会绕过外廷,”陈官人叹口气,表情复杂道:“让太监们来敛财。”
“不会吧?”众人对去岁的太监选秀之祸记忆犹新,闻言不禁到抽冷气道:“只听说正德朝的太监为祸天下,难道又得重演一回?”
“谁知道呢?”陈官人面现忧色道:“今年以来,皇上朝讲不御、郊庙不亲、章奏不批、缺官不补,使外廷瘫痪,形同虚设,权力始终都倚在内廷一边。本由内阁票拟、科臣抄发的谕旨,经常是直接由中旨下达到部……”
正说话间,便听到有人上楼,众人一看,是秦老板和一个极有派头的中年人,便纷纷打招呼笑道:“秦老板,快来听陈官人议时政。”
沈默笑笑道:“你们聊,今儿个有朋友找我。”说着便指一指僻静角落的一张桌子,对那中年人道:“吕兄,这边请。”
那吕兄点点头,也朝众人笑笑,便跟着沈默到那桌上坐下,小二赶紧过来,把干净的桌子又抹了一遍,摆上茶点,冲上明前,手麻脚利的忙碌一阵。
见两人没有加入的意思,众人把注意力转回陈官人身上道:“接着讲啊。”
陈官人却面色有些发白,屁股微微抬起,好像椅子上长了刺一般。一双眼直瞄向那新进来的吕兄。那姓吕的看看他,微微摇头,陈官人便如蒙大赦,抓起自己的帽子,朝众人拱拱手道:“诸位,想起还有差事没干完,咱们回头见。”便屁股着火似的蹿了,弄得众人一头雾水。
陈官人一走,众人也没了议论的中心,嘟囔了几句‘他是不是跑肚子?’之类的,便继续吃茶的吃茶,看报的看报,茶楼里恢复了安静。
只有角落的一桌,知道陈官人仓皇而逃的原因,沈默不禁莞尔道:“看来您的下属,对知府大人畏之如虎啊!”
“哈哈……”那吕兄正是去年与沈默一同乘船回国的吕坤吕相公,他端着茶盏,轻撇浮沫道:“如你所见,我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只是这厮太不老实,油滑油滑的,被我收拾了一回。”顿一下笑道:“咱们一别经年,不说他了,说说你吧……去年吕志对我说,你开了家茶楼,我只道你是玩玩,想不到还真像模像样的开下去了。”
“在下也想不到,吕兄能留在国内,而且还当上了上海知府。”沈默笑道:“实在是可喜可贺。”
“哦……”吕坤笑道:“我在去中南之前,就有个举人的功名,后来在中南经略府挂了个四品参议的虚衔,十几年升到三品上海知府,也没什么可贺的吧。”
“这上海知府,可是二品巡抚也不换的。”沈默笑道:“所以还是得恭喜。”
“哈哈哈……”吕坤摆摆手道:“我可不是官迷,再说当官儿哪有原先逍遥自在?要是能选择,我宁愿还回暹罗当我的国舅爷。”
沈默听懂了这话,点点头,换了话题道:“大人拨冗前来,不知有何赐教?”
“我来看看老朋友还不行。”吕坤呵呵笑道:“我回来这一年,主要在两京待着,所以一直没机会来看看。”后面的话,其实只是把面子话圆了圆,任谁也知道,一年多没来过,贸然上门,肯定是有事儿的。
“秦某真是受宠若惊。”沈默笑道:“今儿个大人别回去了,咱们喝完茶,再到隔壁晓月楼喝两盅。”
“唉,哪有你这份清闲啊。”吕坤苦笑道:“今儿个就不叨扰了。”说着不再绕弯子道:“除了来看看秦兄,还有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请你出山。”
“我?”沈默一脸惊讶道:“上海滩藏龙卧虎,多少高才俊士等着知府大人的召唤?您找个茶馆老板作甚?”
“就别跟我装了,上海滩藏龙卧虎,说得不就是你自己?”吕坤说着,从随身携带的书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推到沈默面前道:“这些文章,我都拜读过不下八遍。”
沈默翻一翻,竟然是一本剪报册,上面按时间顺序,贴着自己一年多来,以‘勿用’的笔名,在各大报纸上发表的文章。不禁苦笑道:“上海滩的事情,果然瞒不住知府大人。”
“别这么说,我也是费了老大功夫,才对上号的。”吕坤微微兴奋道:“当初在船上我就知道,你是个大才。看了这些文章,我才发现,先生是管仲乐毅那样的王佐之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