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到达北京城那天,皇帝派了严嵩与徐阶,两位大佬共同迎接祥瑞,可见对此重视到什么程度了。将那只比王爷还大牌的白鹿,恭迎到西苑中,嘉靖帝一看,果然是货真价实,不是拿涂料抹上的……这都是被坑出来的小心啊!
一时间龙颜大悦,帝心甚慰,当即便沐浴焚香,闭关修炼,要好好感谢老天爷的厚赐,进去之前,还让内阁好生议一议,该如何奖赏胡宗宪。
等到半个月后,皇帝神清气爽的出关,竟然又得到喜报,说舟山又发现一只白鹿,第一只已经送到北京的,是雌的,第二只还在路上的,是雄的,雌雄相匹,阴阳相济,正是我大明皇帝斋戒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修葺道教殿堂的功德引起天人相应,以致白鹿再来。
当然这说法,是出自《再进白鹿表》,依然是由徐渭起草的……要说对手头资源的利用,真的谁都比不过胡宗宪。哪怕是奸猾似鬼的沈默,也觉着胡宗宪肯定把那两只白化鹿一起往北京一送,皇帝肯定很高兴,再趁机反映一下,跟阮鹗那厮处得不愉快,然后差不多也就达成目的了。
谁知胡宗宪竟然请徐渭写了两篇,《进白鹿表》和《再进白鹿表》,将一对白鹿拆开来,先送一只,隔上半个月,再送另一只,造成的效果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放大了十倍,二十倍!
因为在人们看来,出现一只白鹿也许是偶然,但再出现一只,就是必然了,而且两只还能配上对,那就是令人悚然了!
即使无神论者,也不得不暗暗嘀咕道:‘看来真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啊……”更别提一心投奔天父的嘉靖帝了。
其实这还要感谢徐渭,他随侍皇帝身边,熟悉道教,熟悉宫中斋事,更熟悉帝王心理,自然言无不中,字字都说到皇帝心坎里去!
嘉靖真的以为是自己诚心的感动了上天,五十岁的人了,兴奋的像小鸟一样在大殿里飞奔,摔了个跟头仍然哈哈大笑。爬起来又亲赴太庙告慰列祖列宗,说你们的孙子我有出息了,这次老天爷真的降下祥瑞了!
同时,百官的贺表如雪片般纷然而至,让嘉靖帝更是乐的合不拢嘴……要知道,大明朝的官员似乎跟皇帝十分合不来,并不一味的媚上,如果是不认同的事儿,打死他们都不会上贺表。比如说嘉靖三十三年元旦日,因为言官谏臣不满嘉靖帝酷待言官,专宠严嵩,受其纵恿,苛待群臣,以怵人心,钳制言论。便拒绝按例上疏贺万寿,虽然世宗大怒,令各廷杖四十,打得众人皮开肉绽,可也没有再打出一份贺表。
现在百官纷纷上表道贺,可见两只白鹿造成的政治影响,得顶皇帝自个干一百件好事儿。你说让嘉靖帝怎能不笑开了花?
于是两只分开送的白化鹿,加上两篇统共不到一千字的颂表,换来了胡宗宪从兵部侍郎衔,升到兵部尚书,腰系犀带、身穿绯袍、胸前补着锦鸡,成了正二品的大员,地地道道的地方第一人了!
原先与他分庭抗礼的阮鹗,一下子软蛋下去,知道对方圣眷正隆,再纠缠下去只能自取其辱,便主动申请调到福建担任巡抚,而浙江巡抚一职,便由胡宗宪兼任了。
至此,东南成了胡宗宪彻底的一言堂!再无任何掣肘,为集中力量抗倭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为他日后的命运,埋下了灰色的伏笔……当然那都是后话,再回到苏州城,此时天高云淡,层林尽染,一片金秋风光。
疏浚吴淞江的工程,已经到了白热化,为了赶在明年汛期前完工,同时有六十万民夫在大地上忙碌,沈默已经追加了三次预算,累计花出去白银一百八十万两。据最新的估计,如果要保质保量的按期完工,还得追加二百万两左右。
竟然高出当初预算的三倍,这一方面是因为改道黄浦江,多了一大块预算;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了证券交易所,融资不再是问题——所有大商家都看好吴淞江将来的前途。也愿意慷慨解囊,购买沈默发行的债券,因为那是以吴淞江的未来收益为抵押。
既然资金上不再是问题,沈默便决定将吴淞江的痼疾一次性解决,让苏州府五十年内不再受水旱所困,让未来的‘吴淞-黄浦’航运线,可以承担起庞大的货运量。
是的,未来是美好的,比如若菡的肚子已经看出变化了,据说这时候只要好生调养着,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让沈默十分开心;柔娘也愈发幽怨了,每次看沈默的眼神,都仿佛含着控诉。要说这沈默也有够变态,竟然越是这样,就越发不着急起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也不都是好消息,比如陆绩那帮人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苏雪姐弟三人的蛊毒依然无解,每日都要经受一番噬骨的痛苦,这让苏雪这个做姐姐的,每每心如刀割,却依然束手无策。
但让人钦佩的是,在身心遭受如此折磨的情况下,她依然将沈默的歌舞班子调教的有声有色,在苏州城首屈一指……当然,这也跟那歌舞班子本身的水平有关。
只是苏雪不明白,市舶司不是管着对外做生意的吗?花这么大本钱,训练歌舞班干什么?难道要贩卖人口不成?
当她终于忍不住,向沈默提出这个问题时,沈默哈哈大笑道:“你想太多了,我还不至于干那种缺德加冒烟的事儿。”遂正色道:“正要告诉你,三天后,这里将进行第一场演出,你可要督促她们好好准备呦。”
“单纯就是表演吗?”苏雪轻声问道。
“不是。”沈默摇头道:“是展示,准确的说,就是在一种艺术的氛围中,展示我们的产品。”未来虽然美好,但现实却不那么乐观——苏州开埠已经一个多月了,市舶司的统计表上,却只有区区不到一百万两的贸易额,至于关税收入,才三万两而已,加上拍卖行的收入,也不过五万两,远远低于沈默的预期。
经过走访,他发现众商家之所以不肯掏钱购货,是由两个原因导致,其一,想让别人先走一趟,看看商道安全不安全;第二则是他的设计失误了,平准拍卖行拍卖的商品,只有名称、数量,不见实物,让惯常‘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商人,尤其是外商们,没法下定主意。
既然找到问题所在,沈默自然要想办法解决,一个是请苏松总兵俞大猷,派舰队护航。当然不是让俞将军白干,按照所护航船队的货物总重,是要支付相当数量的押运费的。当然这个钱不会是市舶司出,而是本着‘谁受益、谁出钱’的原则,让那些被护航的商家破费。
对海上风险的恐惧,让商人们很愿意出这个钱;而对于做梦都想造大船、改善装备的俞大猷,也很愿意接这个买卖,双方在沈默的牵头下,一拍即合,签订了保护条约,俞大猷的水军将从崇明岛护航到濠镜澳,然后返航,来回一趟的保护费收入,都够他造两艘大舰的!
而对于后一个问题,沈默决定搞个产品发布会,起先想借鉴后世的‘广交会’之类,但一想那种赶大集似的营销,只适合卖些廉价货。而大明朝的丝绸也好、瓷器也罢,都是在世界范围内广受追捧的货物,据那些西洋商人说,在大明朝普普通通的一件瓷器,一尺绸缎,到了欧罗巴,都会成为一般家庭的奢侈品!
而根据沈默的历史知识,到三百年后的鸦片战争前,这些商品还为中国政府赢得大量的白银净流入!
如此长久畅销的硬挺货,自然要好生筹划一番,把高端品牌做起来,再带动中低端的销量,这才是赚钱的不二法门。这就是一个定价权的问题,如果你把自己的好东西卖贱了,就等于把定价权交给别人,让人家低价进货,再运回去卖个高价,钱全都被他们赚去,你还被骂是傻子。
这种事儿沈默可不干,他要将定价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精心设计了一场产品发布会,邀请所有的富商参加,时间就定在三天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