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胭脂错 柳碎夜 2033 字 1个月前

茅山前村最近议论得最多的便是村口新搬来的那位女掌柜,不止因她是外来户,也因她在这穷地方开粮油杂货铺。

茅山前村地处深州与贺州边界,是个穷地方。这几年风调雨顺村民还勉强能自给自足,前几年可不知饿死了多少人。见过这位女掌柜的人都夸她年轻貌美,穿着不凡,一看就是好人家里出来的,却不知怎么独自在穷乡僻壤里做这种明显挣不了几个钱的买卖。

女掌柜到茅山前村不过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买下了村口破落户的几间房产和土地,又雇了村里的壮年整顿了一番,青砖黑瓦地修葺起来,杂货铺顿时成为了村中最好的住家。

村里老木匠为杂货铺做了招牌,红底金字,富丽大气,与整个茅山前村颇为格格不入。

六月初七,宜开张,沈记杂货在这一天大张旗鼓地开业。村里不下地的妇孺小孩都来凑热闹,一串鞭炮放完,两块红布拉开,沈老板也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之前大部分人只听那些进出的工匠提过这位神秘的女掌柜,今日算是大开眼界。

沈老板身形挺拔锦袍玉带,是时下贵族富家小姐所流行的男子装束,端看玉质金相,霞姿月韵,村民纷纷惊为天人。只她神情冷峻,眉目间似有邪戾妖冶之气,叫人望而生畏。

沈老板扫视众人一眼,村民们竟吓得一时鸦雀无声。

“来拿糖。”她手中拿着一个檀木匣子,里面装着各类精致的糕点糖果,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不曾见过。村民看得眼睛发直,却没有一人敢先上前去。

沈老板声音清冷,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虽并非发怒,但足以叫人心生畏惧。她等了一会儿,似有不耐又似不解,随手抓了一把糖糕抖了一抖,重复道:“来拿糖。”

她全然没有一个生意人的和气生财之相,村民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瘦弱矮小、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村子里的人都认识她,是铁柱家的二丫头。

茅山前村是个穷地方,村民基本都不富裕,但穷也分个三六九等,这铁柱家便是村里最穷的那户。

近些年风调雨顺,去年魔教覆灭普天同庆,朝廷免了不少税,各家也终于剩下了点余粮。只那王铁柱原配死后不事生产,又给孩子娶了个恶毒的后娘,一家人天天鸡飞狗跳,日子差点过不下去。

去年过年,王铁柱还是狠心卖了大女儿,这才没一家饿死。只可怜二丫与一个小儿子没了大姐照拂,更是被后娘欺负打骂,一天三顿糠都没有几粒,将近十岁的孩子看起来才五六岁的样貌。

那王铁柱原是想将这二丫头也给卖了,只大女儿美貌,这小女儿脸上却是打从娘胎带出了一块艳红的胎记,人家青楼馆子不收,最后只得作罢。

村里人念叨到这几个孩子都说一声可怜,但平日里又避之如蛇蝎,若非今日有这热闹,恐怕都要忘记这对姐弟了。

二丫身形孱弱,佝偻着背脊低垂着脸,小心翼翼地走到沈错面前。沈错看着她褴褛的衣衫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来。”

二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捧在一起伸了出来。她一双小手瘦得和鸡爪似的,手心纹理细密,老茧丛生,还好看着倒是干净。

沈错正待要把糖糕往她手里放,突然眉头一动,冷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显然被她吓了一跳,瑟缩着肩膀不敢答话。

沈错从前贵为一教少主,一呼百应,哪里能有什么耐心?只这半年被人耳提面命地教改,终还有几分成效,暂时忍耐了下来。

“我问你话,为何不答?抬起头来。”

这问话的架势哪是做生意的掌柜?分明比父母官还有威严。

“我、我叫二丫……”

这二丫实在算不上是个名字,只穷人家的孩子命贱,小时候不兴取名,尤其是女孩。待孩子大点讲究些的兴许会给取一个,不讲究的便一直这样叫下去。

“二丫?”沈错过去最爱附庸风雅,乍一听到这土气的名字,不自觉就挂下了脸。可如今面前的人不是她的仆从教众,她也没办法给人家改名,只得压下了那点不适,继续道,“我让你抬起头来。”

村民们没想到拿个开业喜庆糖竟然还有这么多事,已有不少人心生退意。

二丫却是骑虎难下,又想着可怜的弟弟还眼巴巴地等着吃糖,只得抬起头来。

小女孩长得并不丑,虽黝黑瘦弱又带有胎记,但五官清秀,眼神明亮,打理得也算干净。

沈错看到她眼角拇指大一块胭脂般的殷红胎记,眉头一跳。

“跟我来。”

二丫呆愣愣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被她的气势还是样貌惊到了。沈错拎着她背上的衣服,像是抓小鸡一般轻松地将她提进了店铺。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光天化日强抢小女孩,一时惊得面面相觑。

“呜哇,姐姐!”二丫的弟弟虎子看着姐姐消失不见,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二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不知怎么就已经进了屋内。大概是惊吓过度,她呆呆地看着沈错,竟没哭没闹。

沈错把手里的点心盒往她面前一放,张口就问:“你认识不认识我?”

二丫慌忙摇了摇头,显出一副受惊的模样。

沈错不耐应付孩子,又见她不识自己,显出了生气的模样:“你怎么会不认识我?”

二丫扁了扁嘴,似乎想哭,沈错眼睛一瞪:“不准哭。”

小姑娘硬生生将哭声憋了回去,只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一教少主在教内被人追星捧月,在教外杀人如麻,过去哪里能有什么怜人的想法?只不知是不是这半年的教化真有了些作用,她看着二丫可怜巴巴的小脸,竟也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不准哭……吃糖。”她捻了一块包着油纸的糖糕放到二丫手中,虽说有哄慰之意,可惜语气又莽又虎,没吓坏人已然难得。

二丫胆战心惊地接过糖糕,虽然怕得不行,但十分知礼,小声道:“谢、谢谢……”

沈错喜欢知礼的人,又鲜少被人感谢,一时竟觉十分舒心。

“嗯……你真的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