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 / 2)

宫记晏然传 荔箫 2768 字 17天前

我也笑出了声:“那你就盼着‘天不遂人愿’这话在我身上应验吧,让我生个儿子。”

朵颀便面容谨肃地站起身就往外走,一壁走着一壁对我说:“我去送子观音去,非让你生个儿子。”

“……当心‘天不遂人愿’这话再跟你应验一次。”我淡淡道。

朵颀倒退两步颓然坐了回来。

天很快暖和起来,又很快变得炎热。我的肚子也逐渐大了,正好懒在屋子里不出门。是以朵颀天天来我房里巴巴地笑眯眯问我:“想吃酸的还是想吃辣的?”

我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回回都板着脸回她:“辣的……”

朵颀哭丧着脸躺倒在我腿上:“你是真要生个女儿来让我嫉妒……”

我抬一抬腿拱开她,笑吟吟道:“是,‘酸儿辣女’这话一向很准呢!”

她坐起来瞪我:“烦人!你生个女儿我非得收来做儿媳不可!”

“……你休想因为嫉妒就找她撒气。”

“才不是呢!我非让她管我叫娘亲!”

一直不语的兄长抬眼瞧了瞧旁边同样没话说的霍宁:“走,为我外甥女和你儿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喝一杯去……”

我怎么觉得就这么把女儿卖了似的……

于是朵颀再来看我时就改了话,时时凑在我小腹前低声细语道:“来,儿媳妇,叫婆婆。不……直接叫娘!”

我挑眉:“亲家可否先让霍公子来见岳母?”

朵颀摆手:“等你生了再说的……”

其实我对于生产是有些怕的,因此而死的人太多,一尸两命的也不少。宫中纵有加害之事,可即便不加害……自己扛不住的也不在少数。自打大夫告诉我若不出意外大约会在七月生产,我便每天都忍不住数日子,“将为人母”和“大限已近”的心情交杂。

我试探着问朵颀:“生孩子痛么?”

本是想从她口中得到些安慰——哪怕是骗我也好。不想她浑身一颤,森然道:“痛……每一块骨头都痛……当时我痛得直求霍宁一剑刺死我……”

我听得心惊,悲戚地叹了口气,又略有惊讶道:“你生孩子的时候……将军在身边?”

“是啊……不然呢?”她理所当然道。若在宫里,这不可能。产房血气重,素来没有让帝王踏足的道理。

她不知我的惊讶为何,摆手道:“当然了,他若真一剑刺死我我是不会答应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嘛。”

我扑哧一笑。

进入七月,我每天都交替着恐惧与激动的心情。时而唉声叹气,时而兴奋不已。在我半刻前还在紧张地担心自己难产而死怎么办、半刻后却又愉悦地为将出世的孩子缝襁褓时,兄长终于无可奈何地叹息劝道:“阿宸啊,你总这么一惊一乍的……我真怕你日后把我外甥女教成个疯丫头。”

“怎会?”我轻笑,头也不抬地继续飞针走线,得意洋洋道,“我一直是这个样子,元沂也让我教得可好呐,人人喜欢……”

胸口一滞,随即手上一痛,怔怔地看去,一个血珠凝在手指上,殷红得像一颗小小的红珊瑚珠。

元沂……他还好么?芷寒自不会亏待他,会如我当初一样对他视如己出。但……宏晅会不会因为我的错而不再喜欢他?他和我现在腹中的孩子不一样,他在宫里,他需要宏晅的喜爱。何况他曾经那么得圣心,若一朝遭到厌恶,境遇会比从不得宠的孩子更惨。

叹息悠长而无奈。何必去想这些自扰,这些到底已不是我有力左右的事了。虎毒还不食子吧,若真是那样,也只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他了……

“他不会有事。”兄长沉然道,显是看破了我的心思,“陛下子嗣不多,不会委屈了孩子。”

我苦笑点头。但愿如此……

已近月底,那一阵不同寻常的疼痛终于袭来,彼时我正和朵颀在院子里散着步,因为大夫说多走动走动生时会容易些。

我在疼痛间倏然紧握住朵颀扶着我的手,她一愣,立即明白:“你是不是……”

只觉疼痛在迅速加剧着,几息之间已到了寸步难移的地步,艰难点头,朵颀立刻唤了下人来:“快扶她回去……速叫产婆来,去告诉晏公子和将军一声,快!”

“我害怕……”我犹自紧攥着朵颀的手低语道,朵颀一愣,附□子问我:“什么?”

我提高嗓音道:“我说我害怕!”

“怕什么怕!”朵颀瞪眼凶喊道,“快去把我儿媳生了!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就麻烦大了……”想了一想又补充说,“她若克死了我儿子的岳母她麻烦就大了!”

她倒是说得全乎……

我躺在榻上,气息逐渐变得急促而混乱,起初还忍着尽量安静,直至第一声喊出口后就再也忍无可忍,一声高过一声……我竟然也能发出撕心裂肺到如此恐怖的声音?

右手的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左臂,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有足够的力量把他生下来。门声一响,门口传来一叠声的“晏公子”。

兄长疾步走到榻边,瞥了一眼我掐着自己的手,狠然拽开搁到自己手里:“掐我!”

“哥……”我痛得要哭出来,却又没有哭得力气,“哥……我怕……”

门外传来高扬的女声:“晏芷宸!你不给我平安把儿媳生下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话语猛然滞住,尾声化作一声拖长的“呜”。看来是霍宁捂了她的嘴。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对!你做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呜……”

这个朵颀……我在剧痛间都忍不住想发笑,气息愈加不稳,产婆看着着急,慌忙叫来下人:“快去……快去让夫人闭嘴不许胡说……”

那下人出去不久,外面就一点声响都没有了,不知是不是霍宁将她拉走了。

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剧痛却仍然无边无际地袭来,好像要生生把我痛死。痛得眼前一阵接一阵地发白,又一阵接一阵的发黑,但好像又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我要把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不知怎的这个念头就逐渐盖过了内心的恐惧。我要把他平安生下来,我自己也要平安的活下去,好好照顾他长大,因为他是我盼了这么久的孩子……

也是宏晅盼了这么久的孩子……

一声嘹亮的啼哭,我顿然松了口气继而脱力。虚弱得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看向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