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叠声地称赞玄咫仁德,只有元阙轻声道:“这和尚假惺惺的,谁叫你拿刀来着?”直到被织萝狠狠剜了一眼,才悻悻住嘴。
那怨气却怪笑一声,“这和尚,说的比唱的好听,每回俗讲都是你登台的吧?我不信了,如有一日你被一群人欺压致死、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你还能轻飘飘地说出一声原谅来!”
“张公子原本也可以选择不去考这科举的。”玄咫叹息一声,“若是张公子并不将人言放在心上,何至于种下这样深的执念?”
敖盈却摇头道:“这却是大师看不破了。我在这书院待了这些年,见过的学子太多,他们或许也有家人迫着来读书的,或许也有自己拼了命想来的,但总而言之便是一句——只要能读书能科举入仕,便决计不肯做旁的打算。‘士农工商’叫了千百年,士子才是众人眼中的人上之人,若是有机会,谁又想屈居人下?”
玄咫原本觉得此话荒谬,但又见身后那一众学子都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要出口的话又卡在了喉间,不上不下地堵得难受。
这事原没个定论,个人有个人的看法罢了。
织萝其实从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不在乎结果如何,最关心的还是方才玄咫问了一半的事,遂插口道:“公主明知那怨气才是万恶之首,怎的先想着了结自己了都不想法子想处置了这团怨气?若是你不在了,他还要不知怎样的无法无天呢!”
敖盈望了那怨气一眼,见他一脸不屑,也只是无奈,“说来惭愧,生平懦弱惯了……”
懦弱?生吞林家满门数十人、吸人元气的时候可不见懦弱呢?织萝扬了唇角,不动声色地道:“公主,劳烦您伸手让小女子一观可好?”
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敖盈也是懵懵懂懂地伸出手来。
织萝在她手腕上虚虚一捻,一条鲜艳的红线便凭空出现在她莹白的指尖。稍用力拽了拽,红线便延伸开去,另一端,却系在了那怨气的腕子上。
“难怪呢!”织萝轻笑一声。
元阙忽然明白她要做什么,连忙扑过来拉住她的袖子,忙不迭地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一面念叨着,一面还不住使眼色,示意织萝去看面色发青发黑的通钺。
织萝却仿佛没看到一般,指尖用力一捻,将敖盈手腕上的红线捻断。
“这……这是什么东西?”敖盈很是惊奇。
“世间万灵都会有个泥人替身放在月老殿,由他挑出两个,用红线绑在一起,这两个人便会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原来公主不知道啊?”织萝把玩着手上的线头,似笑非笑地说着。
但这句话一出口,围观的学子们都仿佛炸锅一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又胆子大些、外放些的,都已经按捺不住地问起来——这话真的假的?姑娘你怎么能看到月老的红线呢?姑娘能不能帮在下看看今后的姻缘在何处吧?
通钺终于忍无可忍,冷着脸斥道:“红线!”
织萝充耳不闻,只是叫了一声苏文修,“苏公子,这事情闹大了,神族要亲手清理门户了,实在不宜让外人看到。劳烦苏公子请各位大才子都先回避一下吧。”
苏文修愣了愣,又扭头看了一眼敖盈,问道:“那她……会怎么办?”
能怎么办?人界还有杀人偿命的规矩呢,何况是神族无端戕害凡人。不过织萝什么指示一笑,神秘莫测地留下两个字——放心。
苏文修将信将疑,却不知道还能问谁,最后也只好犹犹豫豫地喊道:“各位,这是……神族的机密……咱们就……还是先走吧……”
要说苏文修人缘好那是真的,不过说起威信,却也没那么好,何况他只是弱弱地喊了一声,几乎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之中。
但好在他有个虽然有时候对他嫉妒得不行但也决不许别人说他半句不好的表兄郭昊,见状连忙高声喊道:“哎,都散了散了!他们神仙的事咱们普通凡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不小心窥见天数,折寿啊!”
读书人果然还是迷信的,要不然随意诌出个莫名其妙的考神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就信以为真了,此时听到会折寿,多少人都开始心有戚戚——拼死拼活地读书,不就是为了日后能过得好些吗?犯不着为了看个热闹而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啊。
有一个人开始退缩,就会带动一群人,渐渐地,后山黑压压的一群人都作鸟兽散了。
通钺皱着眉,手上却结出个法印,放出去之后,那金光便铺满了半个山头。连聆悦和连镜都知道,这个法印放出去,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再记得后山上的所见所闻。
作者有话要说: 编编昨天提醒我说,开v是要日更一万的,要准备好。我拍了拍存稿说——有!不怕!
然后,到晚上才发现,有是有,剧情接不上啊!还得现写。
于是从昨晚上七点半到十二点,一边水群一边码字,整出了七千,今天晚上还要继续。
不作不死,说的就是我嘿!
第59章 消弭
“红线, 你好大胆子!当着本尊的面都敢破了月老的姻缘线!”通钺作为司法天神, 其实也是天界战神, 体格自然是十分可观的。倒不是说他是个肌肉突出的大块头,而是他身长九尺, 但是冷冷地站在那儿, 居高临下地看着谁, 便足以吓得人腿软。
但偏偏织萝从不吃他那套,依旧巧笑嫣兮, 用下巴点了点张耀轩的怨气, “不管司法天神准备怎么处置, 那东西都是留不得的了。您对姻缘线所知想必还不如小女子多吧?那小女子便告诉您, 除非是线上连着的两个人都死了,这线才会自动松脱, 要不就得收回去, 否则这线只要一端连着人,另一端就也会追着人跑, 生生世世地纠缠下去。想必……您也是不愿看到的吧?”
通钺被气得哑口无言。
倒是那怨气闻言,指着敖盈质问道:“我留不得?那她呢?她的罪孽比我更深重,敢问司法天神想要如何处置?”
通钺又被问住,往织萝他们这边望了一眼, 却说不上是望的是谁, 硬要算的话,说是织萝、玄咫、元阙哪怕是连镜、聆悦都有可能。不过没等几人琢磨出来,通钺却破天荒地解释起来, “这可是东海的龙女,东海龙王所辖乃是最大的一片海域,天帝需多倚仗。且……东海龙王的先祖曾在释迦坐下听法,与琉璃界关系匪浅……”
“说来说去,便是动不得她是吧?”元阙出乎意料地应了一声,“常听说司法天神铁面无私,今日倒是第一次见了——不是以天条论罪,而是以关系亲疏。有意思。”
织萝有些意外,却颇为赞同地望了元阙一眼。
玄咫听他提到释迦,也有些按捺不住,低声道:“阿弥陀佛,释尊有言:众生平等。”
连镜与聆悦也想旗帜鲜明地站个队,奈何自己又人微言轻,还要为鸳鸯族着想,到底是不敢轻易插嘴。
公然被如此挑衅,通钺本该毫不留情地用武力镇压,但此时却仿佛投鼠忌器一般,尽管气得面颊发红,到底还是没有发作。
敖盈都不由得轻叹一声,“敢问司法天神一句,这一百多年来,东海龙王可有只字片语相询?”
通钺愣了愣,却老老实实地摇头。
敖盈便笑,“我行十六,上头压着十五个姐姐,下面还有十二个当然将来还会更多的妹妹,母亲不是得宠的,甚至龙王都不见得能记住我这个女儿,敢问司法天神这样护着,可有谁念半句好么?说句忘恩负义的话,连我自己,也是不会的。”
那团怨气见缝插针地道:“你看!我就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却没人理会他。通钺到底还是嫌他烦,从袖中取出个乾坤袋,将他与手下一众伥鬼尽数收了进去,准备容后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