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舒在羯族部落中见过那助燃的药粉,恍悟出雪奴要做什么。他立即跃步腾空,飞身俯冲,将长剑横在身前,与碧眼男的一双弯刀激烈碰撞,溅出两道闪电般的火星。周望舒继而滚落在地,提起雪奴的衣领,带他飞快地窜向山下。
火星子落在碧眼男的后背上,瞬间点燃了那星星点点的助燃药粉。
碧眼男始料未及,尚不知自己身后为何窜出烈火,大叫着滚进雪地,然而无论如何都无法扑灭那火焰。
“阿九!”斩马.刀与四尺剑上前帮忙,一个不注意,反而将自己也点燃了!
“阿胡拉终于发了一次威!”雪奴热血澎湃,望向周望舒,“周大侠,你如何了?”
周望舒喷出一口毒血,眼前发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顺着陡坡向山下滚落,他只能将雪奴抱在怀中以免他受伤。如此向着山下滚了一路,干干净净的白衣上已是血迹斑驳,他也在半途便已经昏迷。
“咚”的一声,周望舒的左腿撞在一块巨石上,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雪奴眼看山上闪着三点橙黄火光,知道是三名黑衣人正极速向下跑来。他将心一横,把周望舒放在背后半背半拖,继续疯狂地逃窜。
幸而他从小长在云山,选了一条隐蔽的小道,又不要命地催发出气海内被封住的内力。让那些汪洋般的内力在自己体内乱窜,催着他不受控制地一路狂奔。
雪奴数次跌倒又爬起,双眼始终朝着前方。
周望舒被他剧烈地晃动抖得不住咳嗽,恍惚转醒,气若游丝道:“放我……下来……”
雪奴的手却钳得铁紧:“我的命是你救的,莫要多说,撑住!”
周望舒显是疲累至极,不再与雪奴分辩,强行运功逼出部分余毒,人虽乏力,却总算是找回了些许精神:“我害了你。”
雪奴轻叹,不语。
周望舒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不知雪奴凭着什么力量,竟背着他跑了整整一夜。
直到日光破开云层,这瘦弱的羯族少年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热汗湿透棉衣,脱力昏迷。他已再无一丝力气,剧烈地喘息着,说道:“你走……找个山洞……藏……”话未说完便已没了气息。
周望舒爬到他身边,强撑坐起,将雪奴的外衣解开,双手交叠摁在其上,使劲按压数次。
然而,雪奴依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周望舒不愿放弃,尽管雪奴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他还是如此反复按压了数十回。不知过了多久,雪奴终于发出一声极深长的抽气声,继而重新开始呼吸。
周望舒眉峰舒展,双眼阖上,倒在雪奴身上,一动不动了。
这是雪奴第二次被周望舒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天空像是床破了洞的被子,白雪棉絮般扑落。
雪奴强撑着,将周望舒拖进深林,回头把两人的足迹隐去,又脱下他的靴子,在雪地里故布迷阵。
周望舒干净的皮靴上,仍留着一个发旧的血手印——那是我留下的,雪奴心想,血迹是最难洗去的,他救过我的恩情永不能忘。
少年抖抖脑袋,重新背起周望舒,一路跌跌撞撞,寻得个隐蔽的山洞。
只是那洞口正对北方,寒风卷雪呼啸着往里猛灌。
雪奴不得不费力地捡来数块大石头将风口堵上,又在缝隙间塞满零碎的石块,只留一处极细的缺口观察四周。
一束紫色的霞光从那个缺□□.入,落在周望舒脸上。
此刻,他面色泛青、嘴角冒血,显是余毒未清。
“周大侠?周大侠!你醒醒啊!”雪奴几乎要哭出来了,使劲摇晃周望舒的肩膀,却始终无法将他唤醒。他又想起三年前的冬天,暴雪不停,母亲躺在雪地里,永远地闭上了她那双宝石般的绿眼睛。
雪奴抖抖脑袋,不敢再想,颤抖着双手取出水袋,把它杵进周望舒嘴里一阵猛灌,又在他小腹上来回按压:“醒醒、醒……太好了!”
片刻后,周望舒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青紫色的污血,呼吸稍稍恢复。
死马当活马医罢!
雪奴接连给周望舒灌了两袋清水,他吐出的毒血才逐渐变淡,然而清水用尽,仍是远远不够。他不得不跑出山洞,用里衣裹了好大一团白雪拿回洞中化水。
天气太过寒冷,积雪中夹满冰渣。雪奴心中焦急,可他的双手已没什么温度了,干脆解开外袍,将冰雪焐在自己胸口。
“嘶——!”冰雪缓慢地融化,冰水顺着少年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腹流下。他被冷得剧烈颤抖,大张着双唇发出无声的呻.吟。勉强接满一袋,他便连滚带爬地扑到周望舒身旁,捏开他的嘴唇将雪水灌下。
如此,一袋用完、再接一袋,周望舒的情况逐渐好转。
“再坚持一下,你马上就能好了,周大侠。”
“娘……”
“你也有娘?不不,你当然有娘!”雪奴听得周望舒出声,高兴坏了,跑到外头继续包雪团子。
然而他稍一侧目,忽见寒风吹落枯叶,直觉有人正朝此处疾速行来,便将积雪拨乱,抖落衣袍中的白雪盖去脚印,跑进山洞。
脚步声越来越近,雪奴双手抓着碎石一顿猛塞,“咔”的一下,终于在对方到来前完全堵住洞口。
一块薄石片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漆黑的碎石屑随风飘散,擦着雪奴的睫毛飘过,两名黑衣人正好走到山洞前方。
雪奴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听二人似在争执,不正是昨夜里的斩马.刀与四尺剑?!
“楼兰埋在土里两百年,金银财宝早都化成灰了!真不知师父在想些什么,跟个汉人眉来眼去。”斩马.刀骂骂咧咧,握着根树枝四处敲打,“都说了脚印在那边,偏你心眼子最多。”
四尺剑嗓音低沉,但内劲深厚,说话声震得人耳朵生疼,道:“金银财宝?你懂个屁。瑟明帝国的钢盔铁甲才是楼兰真正的宝藏。”
洞中空间不大,仅容两人并排躺下。
雪奴将周望舒搂在怀中,捂着他的嘴,大气都不敢喘。
斩马.刀搜寻并不认真:“反正我看那汉人野心挺大,人却蠢如猪,迟早要完。”他说着说着,已在洞口来回转了两次,继而离开。
“汉人多是奸诈狡猾,平庸的,才是可遇不可求。”四尺剑话不多,心思却很缜密,即使斩马.刀已看过一次,他仍旧走上前去再次细细查探。幸亏这地方已被斩马.刀踩得凌乱不堪,故而他也未能发现异常。
雪奴手心冒汗,松开周望舒,窜上前去侧目向外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