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公愣了下,随即声音响亮地应道:“是!皇上!”
萧弋待在室内,也就只获得了那么一会儿的宁静。没多久,小太监隔着一道帘子,躬身道:“皇上,李少师大人求见。”
皇上遇刺,永安宫被围。
捱到如今,这李家人倒是终于来了。
李家老太爷年纪不小,已有七十好几。他早早便告老辞官,如今头上只挂虚衔。先帝在时,便尊他为从一品少师。
李家来历不小,据传数百年前起,李家便是当时的皇亲,而后历经几朝,都是不可撼动的大家族。
这李家又与旁的高门世家不同,他李家从上一代人起,便开了族学,纳无数学子。又大推孔孟之道,要求族人必要有文人风骨。
李家只唯一败笔。
生了个姑娘,进宫做了淑妃,后来做了太后,却是被教成了又蠢又坏的女人。
但也没法子了。
李家人过去丑,且是又矮又丑。为护家风,上一代的先祖们又不许底下的子孙娶面容姣好的女子,而只许娶没有颜色,但贤良淑德的小脚女人。好不容易,李家才出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自然没得选择,也只能让这么个蠢人进宫做皇妃了。
打这个姑娘入宫做了淑妃,李家才渐渐有了转变,开始求娶美丽与贤名并重的女子,到了现下这一代李家生出来的姑娘,倒是个个都清丽可人,又满腹诗书气,实在难得。
一转眼,东陵李家女,已然成了别人家争相求娶的对象。
萧弋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对这位李家老太爷的印象。
先帝在时,李老太爷曾赴先帝寿宴。
宴上,他斥责了自己的小女儿,也就是当年的淑妃、如今的太后,斥其铺张奢靡,还主动请皇上降她位分。
那日后,单纯的先帝更宠爱淑妃,也更倚重李老太爷。
在先帝眼中,淑妃是唯一一个心思单纯、毫无心机之人,而李老太爷连自己的女儿都斥责,说明该是真正清明忠直的人物。只是他至死大抵也没想明白,他都如此倚重李老太爷了,为何这位忠直的大臣,依旧未能为他拿回朝政大权,还叫他坐在皇帝位置上,却仍然被朝臣勋贵们欺凌呢?
萧弋在心底下了定语。
这李家,不过是一群会做戏的,撕了表面那层皮,内里比太后还要不如。
“请少师进来。”萧弋压下眼底阴郁之色,启唇道。
“是。”
这边李老太爷来求见。
那边李家如今的大夫人,满面肃色,领着女儿缓步朝永安宫行去。
只是到了宫门外,却叫虎贲军拦下了。
李大夫人脸色都不曾变一下,似乎半点也不遗憾。她颔首道:“臣妇便先去求见皇上。”
说罢,她就领着身边的妙龄女子,干脆掉了头,往养心殿去了。
虎贲军的守卫,原还以为她们要纠缠一番,谁晓得走得这样痛快,那还特地到永安宫来一趟做什么?就为了确认进不进得去吗?
这厢李老太爷正在大声斥骂太后。
“应朝萧太后好华仪而性无检束,驭左右大臣、掌天下之权……”
“先汉吕氏,斩后妃、屠臣子、鸠杀膝下皇子,违背常理、丧灭人性。”
“后宫之主无德,必是宫廷祸起,朝野乱政……今日太后护佑不住皇上,又背毒害皇上的嫌疑,可见是她往日行事刻薄……”
“若非如此,又怎会将皇上陷入这样的境地?”
“虽她已尊为太后,但到底是我李家教女无方!”
“太后乃是皇上的母亲,便该当起母亲之责……”
他这番话,倒还真是往太后脸上贴金了。
以太后的心性手段,要想做到这等地步,那还得先换个脑子才成。
李老太爷正趁兴表演的时候,萧弋打断了他:“啊,此事怎会与太后有干系呢?”
李老太爷噎了噎。
心说,这不是你们怀疑的吗。
但李老太爷自然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只是满面愧色,道:“未能行到母亲之责,又未能尽太后的威仪规矩,这便是她的干系,我李家上下的干系了。”
到底不过是做戏,李老太爷今日的愤慨所言,连他往日一半水平也及不上。
若当真悲愤不耻于太后所作所为,便该引经据典,再结合祖宗礼法,将这帽子死死扣在太后的头上,叫她真受罚了……
如今这番话说出口来,不过是李老太爷心下明晰,他嘴上骂一骂,还能接着占他的清名,而太后却不是说废便能废的,他再如何将太后与前朝萧太后、吕氏相比,太后这个位置依旧稳当得很呢。
困围永安宫乃阳谋。
但凡条件不足,那些朝臣都不会使这等法子。要废太后,还远着呢。
说话间,刘嬷嬷来了,她候在屏风外,道:“皇上,少师府上的大夫人携李家的四姑娘,欲往永安宫去拜见太后。因入不得永安宫,如今便到养心殿来了。”
萧弋听罢,眸光微冷,只是有帘子遮挡,外头的人才瞧不见。
原来今日李老太爷来拜见、请罪,是有着两重目的的。
一则表李家之态,撇清关系,以求保住太后。
二则……
柳家衰落,宅子都叫李天吉买下给杨幺儿作杨宅了。这李家四姑娘的亲事还和柳家公子拴在一起呢。这是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