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后的转天,张老太爷就打发了吴进,来接蕙畹和博文博武去张府做客,刘氏叮嘱了三个孩子几句,就让他们去了。
张府距蕙畹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有个好听的名儿,叫及第街,据说,张家的先祖曾连出过几个状元,这条街也因此得名。
当然这都是吴进和他们说的,张府的这个管家,蕙畹和两个哥哥都是很熟的,他和爹爹交好,得了空闲,总是去张家村找爹爹喝酒谈心,久了,就和几孩子也熟了,所以,相处起来自在随意些。
张府坐落在街当,两侧是高高的青砖围墙,看不见里面的景色,但正值初春时节,墙里不断飞出的柳絮和蔓出墙来的鸟萝,还是给这座深宅大院,凭添了几许喧闹的春意。
到了大门处,马车停下来,博文博武率先跳下车,博文伸手把蕙畹抱下来,蕙畹站定,抬头看去,好大一座气派的府邸。
大门上悬挂着四盏大红灯笼,中间两扇大门,东西两个便门,不远处,还有一个侧门,大约是下人采买进出的通路。门口有青衣小厮站立,见到吴进俱都躬身行礼。
吴进引着他们,从东偏门进入张府,过了角门,从东侧的抄手游廊走了进去。蕙畹四下打量了一圈,隔着廊柱和镂空的窗子,只觉层层叠叠的院落和屋脊,仿佛看不到尽头。中间穿插着树木花草,虽繁荣,却非常规整,可见修剪的极用心。
对于见识过紫禁城、恭王府,以及精致江南名园的蕙畹来说,张府也称不上多稀奇,不过就是干净些,人少些罢了。
但是对于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宅院的博文博武兄弟来说,就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博文看似不动声色,但是牵着蕙畹的手心,已经渐渐有些湿滑。
蕙畹不着痕迹的拿出自己的手帕,塞到他的手里擦了擦,博文回头看她,不禁暗暗汗颜,自己竟然还不如六岁的小妹,蕙畹冲他笑了笑,指着侧面道:
“哥哥你看,张爷爷家有湖哎!真大呢”
博武跑过去看了看:
“真的!比咱家旁边的水塘,大好多了呢”
蕙畹这一打岔,顿时消散了些紧张的氛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吴进,不禁微微点头,云卿这丫头,真是个聪慧机灵的呢。
不一会儿进了一个侧面的小院,小院不大,但很别致,四壁的藤萝,院内摆着几盆剑兰盆景,简单高雅。从中间走过去是两层石阶,周围种着清脆的芸香草,打理的很好,青翠郁郁的,侧面是一个不大的洗砚池,靠近窗子,另设了一个盆池,里面养了五六条锦鲤,自在悠游,生机勃勃。
上了台阶,正前方有博古书斋四个大字,蕙畹估计,这里大概是张府给两个少爷辟出的书斋,真不是一般的静雅,两侧还有楹联,博文开口念道:
“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春晓送流年”
蕙畹一愣,抬头看去,还真是这副对联,蕙畹不禁摇摇头,想自己先前猜错了,这应该是张老太爷的书房才对。
门口有伺候的小厮,他们一进院子,就已经通报了进去,如今上了台阶,直接躬身打起帘子,博文牵着蕙畹走了进去。
里面一目了然的三间房,通敞着,用书架子隔开来。隐约见东侧间有人影晃动,吴进引着他们进了东侧间。
张老太爷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屋里有两个长桌,后面有圈椅,宗民宗伟正坐在那里写字,桌旁各有一个清秀的侍墨丫头伺候着。
软榻旁边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哥窑定瓶一只,瓶内插着一支灼灼桃花,墙上悬着古琴和一幅古意山水,博文博武躬身施礼,蕙畹想了想,也学着两个哥哥的样子,一起躬身,张老太爷哧一声笑了,一伸手拉过蕙畹,打量片刻道:
“这样一装扮,倒越发俊俏了”
说着摆摆手,吴进退了出去,两个丫头搬来了锦凳,放在下首,三人又分别和宗民兄弟见了礼,博文博武才坐在锦凳上。蕙畹却被张老太爷拉着手,坐在榻沿上,张老太爷道:
“刚瞧见你们兄妹看我这书斋门口的楹联,可知道出处吗”
博文博武摇摇头:
“不知”
张老太爷的目光看向蕙畹,蕙畹眨眨眼:
“大约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是出自陆放翁吧,他曾有‘读书有味身忘老’的句子,耽书如命。”
张老太爷目光闪过激赏,摸着自己的胡子道:
“真是孺子可教也”
说着,看了自己两个孙子一眼:
“在这里读了这些年书,宗民宗伟也是今天才知道吧,可见书读的少了”
张宗民站起来道:
“孙儿实在惭愧的紧,以后势必要刻苦攻读才是道理”
蕙畹急忙站起来道:
“宗民哥哥不用这样妄自菲薄,我其实就喜欢看些杂书的,所以才知道这些,就四书上的学问,我可不行,不信,你问我两个哥哥”
张宗民一愣,转头看向博文,博文点点头道:
“是!爹爹常说,妹妹虽聪明,却在正经学问上不上心,最后恐也耽于聪明,不过总归是女孩子,读了那些正经的四书五经也没大用,就没怎样拘束她,任她去挑她喜欢的读去,所以,这些杂学上面有些门道的”
张宗民看了蕙畹一眼,不觉莞尔,张老太爷道:
“这个,你们爹爹说的就不对了,圣贤的书都是基础,即便将来用不到,知道些道理,又有什么不好”
用手摸摸蕙畹的头:
“四书五经里,有许多做人的道理和学问,你要通记了才好,你们这个洪先生,可是要求极严的,回头记不住,可是要罚抄”
博武道:
“那世子爷,他也敢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