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得贼兮兮的,干脆就给岑隐出起主意来:“大哥,没事的,祖父不喜欢你,你也千万不能退,不能怯!”
“其实祖父也瞧不上我的!但是我死皮赖脸地缠上去,缠着缠着,就把蓁蓁给娶回来了!”
“想要娶媳妇,这脸皮就一定要厚。”
他一边说,还一边煞有其事地扯了扯自己的脸皮。
“你瞧瞧,再两个月,我就可以娶上媳妇了!这说明我的法子管用是不是?”
“祖父不同意没关系啊,你天天去端木府拜访就是了,一天他不同意,两天三天……一月两个月,总能缠得他应下的,你想想,他总不能拿棍子把你打出来吧?”
“而且,打是亲骂是爱,我们做孙女婿的,给祖父打骂两句,那也是尽孝!”
慕炎理直气壮地说着歪理,越说越离谱。
岑隐实在听不下去了,掀了掀眼皮。
他突然动了,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折子,直接就朝慕炎脸上丢了过去。
慕炎反应够快,一抬手,在折子距离鼻梁不到半寸的地方捏住了它。
他笑呵呵地岑隐眨了下眼,得意洋洋地说道:“好险好险!”
慕炎一边打开折子,一边一心两用地说着:“大哥,你别当我刚才是在开玩笑,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我说的那可都是句句金玉良言,字字肺腑之言啊!”
“你回去好好想想就知道了!”
慕炎乐极了,他其实也就是耍耍嘴皮子而已。
虽然岑隐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慕炎已经心满意足了,今天的收获也足够他跟端木绯交差了。只要祖父同意,大哥就要上门提亲了!
慕炎美滋滋地想着,垂眸看着手中的这份折子,愕然地挑了挑眉。
这份折子是锦衣卫新递上来的折子。
锦衣卫的责任之一就是督查朝臣。
最近朝中正有人私底下正在商议选秀,这道的折子里说的就是这件事。
其实刚过完年,就有人在早朝时公开向慕炎提出,新帝即位,要择选秀女充实后宫,以绵延子嗣,只是当时就被慕炎三言两语地怼了回去。
之后就再没人在他跟前提这件事,慕炎还以为这事完了呢,居然还有人敢在私下里议论。
这万一要是传到祖父、姐姐和蓁蓁的耳朵里,对他产生什么误会怎么办?!
慕炎越想想越恼,一目十行地看着手中的折子,心知肚明要是他们只是单纯地议论选秀,岑隐就犯不着特意把这道折子拿过来给他看了。
这道折子着实精彩得很。
那些人都琢磨着怎么把家里的姑娘“顺其自然”地推到慕炎的跟前。
比如,慕炎去安平大长公主府时可以来个偶遇;
比如,建议新帝在花朝节那日去千雅园举办一场赏花宴,届时机会自然也就多了,可以落水,可以投怀送抱什么的;
再比如,趁着慕炎微服时,让马车出点问题,给慕炎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
说穿了,他们就是想让家中的姑娘趁端木绯进宫之前,先站稳脚跟,甚至还有人提出要用一些助兴的药物来固宠,能够怀上龙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们都是以己度人,觉得慕炎是因为被岑隐掣肘,所以才会拒绝选秀。
只要制造一个“意外”的局面,让慕炎在岑隐的面前好解释了,慕炎就会“顺水推舟”地接受,还会念着他们的好。
慕炎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这些人啊,心眼还真多,有这么多时间也不知道好好干活。
慕炎随手把那道折子扔到了一旁,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大哥!”
慕炎再看向岑隐时,笑容又变得傻乎乎的,一双凤眼亮得不可思议,兴致勃勃地说道:
“过几天我就要去端木家下聘了。”
“你说,我那天是穿件紫的呢,还是选件红的,或者是那件上面绣着丹顶鹤的?”
说着,他打了清脆的响指,招呼落风道:“落风,你去给我把那三身新衣裳拿来!”
落风连忙领命,急匆匆地去取那三身新衣。
慕炎还在滔滔不绝地接着说道:“唔,我是不是还得配个玉佩、小印什么的?”
“落风,把我的那些玉佩、小印,还有腰带、短靴什么的也都取来!”
“对了,奔霄的马具黑漆漆的,看着也不够喜庆,大哥,你说要不要再给奔宵打套新的马具?”
“下聘的时候还得敲锣打鼓吧?我得让礼部把他们的衣裳也拿来我瞧瞧,别丢了我的脸……”
慕炎自顾自地往下说,落风也因此跑了一趟又一趟,没一会儿,御书房里已经堆满了各式衣帽、配饰,简直就可以开一家铺子了。
“大哥,你快帮我挑挑啊!”
在慕炎的催促下,岑隐只能硬着头皮给他挑,挑了那身紫色绣云鹰的锦袍,又把配套的腰带、玉佩、小印、披风、短靴等等全数都挑了。
落风在一旁仔仔细细地记录下来,生怕有一点差错。谁不知道皇上对下聘的事在意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提至少三遍。
给慕炎挑好了衣裳,岑隐就打算告辞,总觉得再待下去,自己的麻烦只会更多。
然而,不等他开口,慕祐已经抢先一步又道:“大哥,那天,干脆你陪我一起去下聘怎么样?”
下聘的事,若是父母在,自然是由父母出面,若是家中长辈不在了,也可以请德高望重之人帮着去女方家里下聘,以示对女方的看重。
以慕炎现在的身份,即便他无父无母,也根本不用亲自去,自有礼部可以帮着操持下聘的事宜。
慕炎亲自去下聘代表的自然是他对这门婚事的诚意,是对端木绯的看重,更别说,他还请岑隐一起陪他去下聘了。
岑隐挑了挑眉,几乎怀疑慕炎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
慕炎这家伙难道忘了端木宪这时候正看自己不顺眼呢!怕是自己陪着慕炎登门下聘,端木宪不觉得是荣耀,反而会嫌弃!
慕炎笑嘻嘻地看着岑隐,催促道:“大哥,你意下如何?大不了我以后也陪你去下聘怎么样?”他不白占人便宜的!
岑隐被他闹得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终于还是应了。
“多谢大哥。”慕炎登时喜笑颜开,又殷勤地亲自给岑隐斟起茶,“喝茶!”
“大哥,要不要在我这儿用个午膳再走?”
慕炎心情好,很是好客地招待了岑隐一番。
慕炎乐了,但礼部尚书范培中却快要哭了。
大盛百余年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聘过皇后,都是从太子妃或者皇子妃或者亲王妃被册封为皇后。
这短短月余,范培中就瘦了一大圈。
在过去的一月中,范培中一方面要处理内阁与礼部的政务,另一方面还要忙里偷闲地翻那些古礼,整理从下聘到大婚的仪程,折子写了好几道,被慕炎推翻了三次才算定下。
慕炎是天子,聘皇后,按照礼数,他压根儿不用出面。
可是他们这位新帝一向不走寻常路,他就非要自己去下聘,为此,仪程才反反复复地改了三次。
现在好不容易下聘的仪程都定下了,他才松了口气,想着这两天回府好好歇一歇,结果临到时候,不但慕炎要去端木府下聘,居然连岑隐也要一起去。
这还有完没完了!
再说了,岑隐是四姑娘的义兄,不是应该是娘家人吗?!他陪着男方去下聘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新君做事也太不靠谱了吧!
范培中完全无法理解这新帝到底在想些什么,新帝难道不知道外人都在传他惧岑隐如虎吗?!他不尽量与岑隐撇清关系,反而还要带着岑隐一起去下聘,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有一瞬,范培中几乎想要翻桌,撂担子不干了。
这礼部尚书谁爱干谁干去!
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范培中当然不会为此辞官。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想哭的冲动,努力与慕炎讲道理:“皇上,这过几天就要下聘了,现在改仪程也来不及了。”
“再说了,按理说,督主是端木四姑娘的娘家人。”
“皇上,您要是想请个德高望重之人陪同,不如选礼亲王如何?”
礼亲王是慕炎的皇叔祖,又是皇室宗令,由他陪同,既合礼数,他们礼部也不怎么用改仪程。
范培中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殷勤地看着御案后的慕炎,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慕炎听范培中叽叽歪歪的一通话说得有些烦。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灵机一动,故意道:“范大人,你要是觉得岑督主不能去,就自己和他说去!”
“……”范培中仿佛被人掐住脖子似的说不出话来。
御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范培中眼角抽了抽,觉得新帝根本就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虽然把话说穿了,自己就是这个意思,但是这话从新帝口中说来,听起来怎么怪怪的呢?
什么叫自己觉得“岑督主不能去”?
这不是在找死吗?!
范培中自是不敢去找岑隐的,他就是辞官那也不敢去找岑隐啊,那跟找死也没什么差别了。
范培中硬着头皮道:“皇上,臣并非此意。”他的声音仿佛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臣这就回去再改改仪程,尽快交一份新的给您。”
范培中哭丧着脸走了,次日一早,就又递了新折子去御书房。
在慕炎的翘首以待中,终于到了二月二十日,正式下聘的日子。
端木府中,从昨日起,就是喜气洋洋的,府中上下都在做着各种准备,只等待礼部来下聘。
一大早,端木家就敞开了正门,下人在门前门内张灯结彩,忙忙碌碌,一看就是府中有喜事,就有一些好事的路人跑来打听今天有什么喜事,没准也能讨个彩头,沾沾喜气什么的。
一听说是礼部要来给未来的皇后下聘,那些路人皆是两眼放光,要么就干脆不走了,等着看热闹,要不就跑去呼朋唤友。
端木府的大门口越来越热闹。
吉时是在下午未时。
虽然还有些时间,但是下人都已经迫不及待了,那些管事嬷嬷更是反复在府中巡视了几遍,生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相比之下,端木宪反而从容得很,看看书,逗逗鸟,就仿佛今天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直到大管事突然急匆匆地来了,脸色很是难看,他快步走到端木宪身边,附耳禀了两句。
端木宪唇畔的那抹笑意霎时就消失了,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看。
一旁伺候茶水的大丫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也不由得咯噔一下。
端木宪放下手头的书册,霍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朝书房外走去。
大管事连忙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