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坚强的笑着,安晓冉越是想哭,她心疼语瑶的故作坚强。“瑶瑶,妈妈有些话想对你说……”安晓冉硬着头皮,想要谈论孩子的话题,却被语瑶再次打断。
她晶亮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慌,手掌紧握着小腹,“妈,是不是宝宝不太好,他怎么了?他不能有事的,妈,他对我真的很重要,他就是我的命。洽”
语瑶眸中泪光盈盈而动,她一句话,将安晓冉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安晓冉强忍着泪,转而安慰道,“宝宝没事,只是你要好好的照顾身体。”
“嗯。”语瑶点头,浅浅的一笑。
“饿吗?想吃什么?”安晓冉又问。
语瑶本能的摇头,她现在实在是没有任何胃口,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无论如风能不能回来,她都不能让自己有事,因为她肚子里还有宝宝,这个孩子,是她和如风所有的希望。“我想喝皮蛋粥。”
“好,妈现在就去买给你。”安晓冉应着,起身便向外走,而身后,传来语瑶极淡的声音,“妈,我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你让医生想点办法,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
几乎是一瞬间,安晓冉就落下了眼泪,她背对着语瑶,快速的抹掉脸上的泪痕,点头应道,“瑶瑶,想要孩子好好的,你自己就要好好的,无论如风会不会回来。”
语瑶开始变得很乖,逼着自己吃,逼着自己睡,逼着自己尽快好起来。出院后,她并没有回陆家,而是直接搬到了季家别墅去钤。
展颜也刚刚出院,季维扬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而如今又来了一个语瑶,他一个人根本就照顾不了两个病号,何况,语瑶并没有嫁入季家,于情于理,她搬到季家来都不合适。
当然陆霆钧与安晓冉夫妻自然也不同意,但语瑶已经将话说绝了,任何人都拦不住。
语瑶的行李箱就放在客厅中央,她站在大行李箱旁边,娇小的身影越发的惹人怜悯。她一脸无辜的看着季维扬与展颜夫妻笑,“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阿姨,叔叔,从今天开始我就要赖在这里不走了。你们可要收留我啊。”
季维扬什么都没说,只是脸上神色十分复杂。而展颜眼眶发红,起身来到语瑶面前,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傻孩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伯母,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具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语瑶一副笑嘻嘻的摸样,反握住展颜的手,“伯母,您不是打算赶我走吧。我就实话和您说吧,我已经和我爸妈闹翻了,他们把我扫地出门的,如果连你们都不要我,那我可就无家可归了。”
语瑶一副撒娇的摸样,眸中分明闪动着盈盈的泪光,唇角边却扬着漂亮的弧度,在季维扬与展颜面前,她一直都在非常努力的笑着。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呢。”展颜抹着眼泪,吩咐佣人将语瑶的行李搬到楼上卧房。
入夜,这是距离事发后第五个失眠的夜晚,季维扬与展颜夫妻并肩坐在院中的长椅上,展颜将头轻靠在丈夫的肩膀,明眸微眯着,淡淡的皎洁的月光落在眼眸中,一片朦胧。
这一刻,心竟是如此的平静,静若止水。
“心脏有没有不舒服?”季维扬低哑的声音,略带担忧的询问。
展颜静默的摇头,“没有,我很好,维扬,我不会离开你的。”
“嗯。”季维扬紧握住娇妻柔软的手,握的紧紧的,似乎只要他一松手,就会失去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一样。
展颜睫毛轻轻的扇动着,眸光幽幽,“维扬,没想到二十几年的光阴竟然匆匆而逝,就好像梦一样,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季维扬墨眸幽深如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而那光晕是极暖的。“颜颜,我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摸样,你安静的站在那里,那么美,就好像商场橱柜中摆放的芭比娃娃一样,容颜苍白平静,而眼眸中却是化不开的忧伤,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忧郁也是这样的吸引人,这种吸引力甚至是致命的。”
展颜侧头看着他,没有笑意,但眸中的温度是暖的,“维扬,这些情话已经不适合我们这个年纪了。”
季维扬淡淡的牵动唇角,目光落在彼此紧握的双手之上,“情话再动听都是虚无的,只有我握着你的手,掌间传来你的温度,才是最真实的。颜颜,我们要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白发苍苍的时候。”
“嗯。”展颜点头,他们的头发还没有白,所以,她一定要挺过去。
“维扬,已经五天了吧,也许,如风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展颜笑的有些苦涩,她没有说任何悲伤的话,但却让人感觉到悲伤至极。
季维扬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整整五天过去了,人被埋在废墟之中,没有空气,根本无法存活。而救援一直进行的都很艰难,几次试图深入,都出现了小面积的塌方而被迫终止。
没有人愿意绝望,但在现实面前,他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季维扬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牵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如风的出生是你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这些年,他带给我们数不清的欢乐,也让我们为他操碎了心,但因为有了如风,我们的生命才得以圆满。但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就像雏鸟一样,长大了,就要展翅高飞。最终,还是剩下我们两人,相扶到老。颜颜,幸好,我们还有彼此,对不对?”
展颜温温的点头,眸中泪光不停的盈动,却并没有落下。
她微微的抬眸,便看到二楼卧房的灯一直亮着,对于语瑶来说,这同样是一个无眠的夜晚。她与维扬,至少还有彼此,而语瑶,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守着一份渺茫的希望。
“维扬,语瑶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她温声的问道。
季维扬轻叹,这个时候,语瑶搬到季家,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一种安慰,可是,这样对于语瑶,一点都不公平,她的人生还长,季家没有资格牵绊住她。
“以前,我一直觉得这丫头太娇气了,如风又太宠着她,惯得无法无天的。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语瑶是个好女孩,善良,坚强。只是,我们季家没福气,还是让她走吧,我们不能自私的耽误她一生。”
展颜赞同的点头,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语瑶,可就因为太喜欢,才不得不放手。
第二天清晨,语瑶起得很早,真像一个孝顺的媳妇一样,给季维扬和展颜准备了早餐。
“伯父,伯母,你们起床啦,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我不常下厨,如果不好吃,你们要多担待才行。”餐桌旁,语瑶笑着给季维扬和展颜盛饭。
语瑶的厨艺的确很一般,但季维扬和展颜都吃的很高兴。
只是,饭后,三人坐在客厅中,季维扬还是将心中所想说给语瑶听。
“语瑶啊,如风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现在你伯母身体也不太好,我一个人也照顾不了你们两个,我和你伯母商量了一下,觉得你还是先回陆家比较合适。”
语瑶又不笨,自然听得懂季维扬的意识,只是,装傻充愣的说,“伯父,我不需要您照顾,我还可以帮着你一起照顾伯母。现在如风不在,可正好是考验我的时候,如果如风回来知道我没有将伯母照顾好,一定会生我气的,叔叔,如风发怒的时候特别汹的。”
季维扬是何其精明的人,自然知道语瑶在装傻,那么,他也只好将话挑明了说,“语瑶啊,伯父和伯母知道你是好孩子,可是,我们季家没这个福气,如风,他也许再也回不来了,你们没有成婚,你的一生还很长。”
语瑶有片刻的沉默,她渐渐的收起了唇角僵硬的笑。泪水在清澈的眼眸中逐渐弥漫,“伯父,伯母,无论如风回不回来,我都会一直等着他。我怀了如风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我想将他平安的生下来,他是如风留给我唯一的希望。伯父,伯母,你们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无论有没有婚礼,我都是季家的媳妇。”
语瑶说话间,泪珠扑簌而落,无助,却很坚定。
“你……怀孕了?”展颜几乎是下意识的紧抓住语瑶的手臂,甚至抓痛了她。这个消息,对于季维扬与展颜夫妻而言,无益于从天而降的惊喜,至少,如风有后了。
即便是季维扬,眼圈都微微的发红了。
展颜保住语瑶,再也无法隐忍的低低抽泣,“语瑶,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伯母,我们是一家人。”语瑶柔软的指腹轻拭去展颜脸颊的泪痕,低柔的安慰着。
自从知道语瑶怀孕的消息,季家夫妻就像打了强心针一样,别墅内的气氛不再如最初般哀痛,季维扬与展颜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语瑶还未出世的孩子身上,这个孩子,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语瑶完全成了重点保护对象,比国宝大熊猫还要金贵,即便是倒一杯水,也有佣人伺候着,孩子才三个月,家里已经请了两个月嫂,展颜又是妇产科医生,知道她曾经动过胎气,照顾的更是格外细心。
“瑶瑶,下楼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些。”语瑶从卧房到餐厅,展颜都要亲自搀扶着。
“伯母,我没您想的那么虚弱。”语瑶略有些无奈的失笑。
“上次去检查,医生不是说过你有先兆流产的情况,这种事可大可小,千万不能大意,万一不小心早产了,大人孩子都危险。”展颜紧张兮兮的说道。她本想说,自己生如风的时候就是早产,母子两人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才回来。
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她不敢在语瑶面前提起如风,怕情绪不稳,会影响到语瑶和孩子。
这几日来,季如风这个名字似乎刻意被遗忘了一样,季维扬与展颜夫妻怕语瑶难受,而语瑶又怕季家夫妻伤心,她想如风的时候,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
看似平淡的日子,其实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煎熬,每一个人都在暗自舔舐自己的伤口,而为勇敢的为了别人而活着。在煎熬之中,又渡过了难熬的三日,第三日清晨,唐宇从s市打来电话,说救援有了新进展,如风他们或许还活着。
接到这个消息后,季维扬再也按耐不住,搭乘飞机即可回了s市,但这个消息,却并没有告诉展颜。因为,这毕竟只是一个可能,他带着希望赶回s市,而结果挖出来的仍然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又该是怎样的打击。而语瑶怀着身孕,又有流产的征兆,她根本无法承受。如果是这样,倒不如不给她希望。
午后,语瑶和展颜坐在院落中晒太阳,她一天没见到季维扬,便随口问道,“伯母,今天怎么都没见到伯父?”
“哦,生意上的事,出去忙了。我们两个人在家,反倒清净。”展颜淡声回道,吩咐月嫂给语瑶榨了新鲜的西瓜汁。
喝完果汁,到了语瑶午睡的时间,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别墅,经过客厅时,客厅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保姆接听后,将电话递给展颜,“太太,是先生的来电。”
展颜走过去接听,也不知道电话那段季维扬说了什么,展颜起初眼圈儿泛红,然后便开始默默拭泪,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不停的点着头,然后泪眼迷蒙的看向语瑶,沙哑的说道,“瑶瑶,过来接电话。”
语瑶疑惑的走过去,季维扬去谈生意,怎么会有话和她说呢。
“喂。”她只发出了一个微音,而后,便听到电话那段传来熟悉而低哑的男声,那一瞬间,语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甚至怀疑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因为,这几乎是她夜夜如梦时才会出现的场景。
她紧握着手中的话筒,身体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她一直沉默,电话那段,再次低润的唤了声,“瑶瑶。”
语瑶依旧呆愣着,半响后,哇的一声痛哭失声,似乎要将这些天压抑的所有委屈与痛楚一并发泄出来。这是……天堂来电吗?如果不是,为什么她听到了如风的声音。
而她这一哭,电话那端的季如风便有些急了,“瑶瑶,别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如风,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想你了,你快点回来,我要见到你,我要马上就见到你……”语瑶紧握着话筒,泣不成声。
“乖,别哭,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季如风柔声安慰着,他似乎不能说的太久,电话很快又递回季维扬手中。
他简单的和家里的两个女人解释了一下那边的情况。
事发的时候,季如风带领着几个专家正在实地考察,因为坍塌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人想要逃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几个人快速的做出反应,躲在了承重梁下,眼睁睁看着头顶的承重梁轰然断裂,而不幸中的万幸,断裂的承重梁形成了三角支撑,正好将几人护在了下面,没有被坍塌的砖瓦水泥淹没。
只是,救援中无法使用大型机械设备,完全人工,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以至于几个人在没有水源和实物的情况下硬撑了近一个星期,每个人几乎都虚脱了。但经过抢救,都脱离了生命危险。
而季如风只是轻微的皮外擦伤,并没有大碍,只是人太虚弱,还要在医院中修养,短时间内没办法返京。但人活着,这就足够。
挂断电话后,语瑶仍有些恍惚,她抹掉了脸上的泪,看向展颜,然后傻兮兮的说道,“伯母,你快掐我一下。”
展颜失笑,不痛不痒,象征性的捏了捏她的脸蛋。而语瑶立刻反抗道,将手臂伸到展颜面前,“不是这样的,伯母,你快掐我,用力的掐。”
展颜无奈,两指稍用了些力道,只听语瑶哎呀一声叫了出来,然后揉着发疼的手背,却灿烂的笑着,“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如风他没死,他马上就会回到我和宝宝身边了,我就知道他不会骗我的。”
“嗯,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展颜轻轻的抱住语瑶,也留下了眼泪,终于,雨过天晴,虽然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却好像经受了人间最悲惨的噩梦。
好在,上天仍是眷顾着他们的。
季如风脱险的消息传到陆家,陆霆钧与安晓冉夫妻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工地上又死了人,这项目少不得要赔钱了,但季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季如风能平安回来,别的似乎不再重要。
多日以来,语瑶都是寝食难安,晚上破天荒的吃了两碗饭,连平时最不喜欢的鸡汤,此时也不觉得油腻了。
“你慢点儿喝,又没人和你抢。”展颜给她碗中添了些汤,温笑着说道。
“一定是宝宝觉得奶奶做的饭菜特别的好吃。”语瑶笑的眉眼弯弯,连屋外的阳光似乎都跟着灿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