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王一时就觉得胸口那里被人强行了塞了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似的,又胀又痛,只是沉默的低头望着庆隆帝没有说话。
而庆隆帝也就这么一直沉默的看着他,看着这个当初天天跟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极其听他话,后来因为他的疑心而远走江陵,二十年都没有见过的亲弟弟。
他也知道自己是大限将至了,不过是躺在这里等死罢了。不过能在死之前看到江陵王,他忽然就觉得是没什么遗憾了。
“阿,阿邺,”他努力的想坐起来,只是浑身实在是没有力气,压根就没法支持他坐起来,甚至是连手都抬不起来,开口说话也费力。所以即便只是想简简单单的叫一下自己的弟弟的这种小事,那都是需要凝聚了他全身的力气一样。
他无力的躺着,喉咙里被浓痰堵着,一呼一吸之间,胸口那里跟破风箱似的响着。
说不出话来,他就只能死命的用眼神示意着其他人。只是包括李太后和司马元他们还是不明白他这是想要做什么,纷纷的猜测了半天,依然还是没猜出个要领来。
而庆隆帝眼见得也是焦急了起来,一双苍白的唇紧紧的抿着,目光发了狠似的只往一旁瞥,连那五根细瘦如鸡爪似的手指都狠命的攥住了被子,手指关节处青白一片。
最后还是近身服侍了他十几年的内监摸到了他的心思,上前躬身的问了一句:“陛下的意思,可是枕头下有什么东西?”
就见庆隆帝极其细微的点了点头。
那内监便又问道:“陛下可是要老奴将这东西拿出来?”
庆隆帝便又极其细微的点了点头。
于是内监便上前来,伸手极其仔细的去他现下躺着的软枕下摸索着。
片刻之后,便将那内监摸了一只小盒子出来。
不过是只普普通通的花梨木小盒子罢了,盒身上雕花螺钿全无,只有木材原本的纹路。而因着可能是抚摸的时日和次数长了,盒子表面看着甚是光滑。
庆隆帝眼见得内监将这只小盒子拿了出来,这时目光却又转向了江陵王。
内监揣摩着他的心思,开口问着:“陛下可是要将这只盒子交给江陵王?”
庆隆帝眨了眨眼。他此时竟是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内监便转过身来,双手捧着这只小木盒,高举过顶,递到了江陵王的面前。
江陵王一时并没有伸手来接。
其实自打刚刚这内监将这只小木盒从庆隆帝的枕头下摸出来的食盒,他就已经认得了。
当初他怒而出京之前,曾将庆隆帝送他的那枚羊脂貔貅玉佩放到了盒子了,挖了个坑,埋在了当初那只小鸟的尸体旁边。而现下内监手上捧的这只小木盒,正是当初他用来装那只玉佩,又埋到了树下的那只盒子。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江陵王的手上,他无暇去理会,只是抬眼望着躺在床榻之上的庆隆帝。
他也在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恳求之意。
最后江陵王还是伸手接过了内监手中高举的那只小木盒,而后慢慢的打开了。
他的双手在不由自主的轻颤着,因着紧张,自然而然的就屏息静气起来。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枚玉佩。
白色的,貔貅样的玉佩。玉佩身上的络子还是红色的,只是经年过去,这红色已远不如当初的那般鲜艳了。
江陵王忽然就觉得喉咙里也是如同梗了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一般,只让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终究还是走上前去,单膝跪在了床前,伸手紧紧的握住了那双枯瘦的手,哽咽着唤了一声大哥。
“阿,阿邺,”庆隆帝也紧紧的反手回握住了他的手,因着用力,脖子上的青筋都梗了出来,但他还是很吃力的唤着他,低低的说着,“对、对不住。原、原谅我。”
有些话不说,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当夜庆隆帝便薨了,只是李太后和司马元决定依然还是不对外发丧。同时此夜他们绞杀了崔皇后,至于才八岁的司马昱,原本依着司马元的本意,最好也是不留着。可最后在江陵王和司马宣的一再坚持下,念及他毕竟年幼,且又是司马氏之后,留了他一条性命,只是软禁在郊外某处罢了。
而此时王隽和司马玥尚且不知宫中已然有此惊天突变,他们两个人倒是一致的都觉得颇为苦恼。
自从扶风郡回来之后,在王隽的一再要求下,哪怕两个人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呢,那也是每夜都睡在一起。而自打洛川郡回来,司马玥的双眼失明之后,两个人几乎都可以说得上是形影不离了。可是现下江陵王和江陵王妃回来了,虽然江陵王自打入宫之后,到现下为止都没有回来,可是江陵王妃还是在的啊。
她在,王隽自然就不能公然的留宿在司马玥那里了。只是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每晚抱着司马玥,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入睡,而这猛然的要一个人独睡,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最后他索性便披衣起床了。
拉开房门,屋外夜凉如水,淡淡的桂花甜香萦绕鼻尖。
王隽熟门熟路的跃过了墙去,只见司马玥的小院里竹叶摇晃,斑驳的月影洒在了地上。
他凝神静听,知道这小院里现下并无其他人在。
于是他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两指屈起,轻轻的叩了一下门。
其实他也拿不准司马玥现下有没有睡着,毕竟现下已经是这么晚了,而且屋里的灯烛早就是灭了。
但随即他就知道司马玥没有睡着。因着他不过才刚刚叩了一下门而已,屋内司马玥低低的声音就立时的传了过来:“谁?”
王隽心中一喜,忙也低声的说了一句:“是我。”
话落,他便轻轻的推开了门,而后飞快的闪身进去,反手轻轻的关上了门。
月光细碎如银,自窗棂之处穿透而来,照得屋内朦胧一片。王隽一进屋,就见司马玥正拥被坐在床上,面向他这个方向,软软糯糯的在轻声的呼唤着她:“王隽。”
王隽轻轻的答应了一声,走过去连着被子一起将她拥入了怀中。
怀中温香软玉,鼻尖是日常最熟悉的气息,王隽一时只觉得心里满足不已,一天因着没见到她的阴霾苦闷立时就一扫而空了。
“怎么还没睡?”他抬手,轻轻的摸着司马玥的头。入手是凉凉的长发,柔滑如同上好的丝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