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源源不断的涌进他的身躯,数量甚至超过了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限度,男子沁出的汗水也变为了浅粉色,似乎全身上下都被浸泡了个透,直到爬行类特有的鳞片出现在了他的额头,呻吟声才戛然而止。
男子低下头似乎昏迷了过去,等到他再睁开眼睛,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双兽瞳。
禁锢着他的长钉自动松开,男子整个人从房梁摔倒了地上,他无力的面朝下窝在地上,颤抖了好一阵子才止住,身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不停,像极了骨节碰撞规整的声音。
也不知道趴了多久,他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只是那双支撑身体的手,已经变成了丑陋的利爪。
“……呃……呃……”
男子抬起头,露出了几乎被鳞片完全覆盖的面容,他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语气词。于是他开始双手捶胸,一下比一下更重,每一下都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终于,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再张嘴时,就有了一声低沉的兽吟。
阿恬几乎是在瞬间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
她当即一脚踏到了面前士兵的胸膛上,另一只脚蹬地,借助去势向后翻去,一下子就脱离了包围圈,而在她刚落地的下一秒,什么东西从身后蹿出,风压刮过她的头皮,擦着头顶扑了过去,重重的落在她原本的位置。
用袖子遮挡了一下迎面飞来的砂石,阿恬透过红色的纱衣看到了已经面目全非的男人。
不,连他现在是不是人,她都不能确定了。
“……杀招原来是在这里。”
她就感觉奇怪,金甲军队虽然不容小觑,可对能与剑修争锋的魔门修士而言也并非难以抵抗的强敌,为何台阶上会有如此之多的尸体?
现在答案揭开了。
男子是庐临州魔门出身,而且地位恐怕不低,能在开元国国都活动的修士大多与庐临州魔门关系匪浅,自然不会去特意防备被钉在宗庙里的他了。
只是她不知道,男子到底清不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了。
回想起男子之前对自己的提点,再看着那双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眼睛,阿恬摇了摇头。
动作迟缓的转过身,四肢着地的男子躬起了身体,这是野兽进攻前的特有动作,一条格外粗壮的尾巴在他身后摇摆,像是蛇尾,却又有着鬃毛,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男子嘴巴咧开,对着阿恬身旁的黑白二龙发出了充满敌意的咆哮,全身的鳞片都随着他的长吟而竖起。
阿恬听清楚了,这是龙吟。
可是这家伙明明是人,怎么会突然变成龙呢?
“这盘神仙棋是以北斗七星作引,以龙气化死气下的一盘生死棋。”
男人的提点又浮现在了脑海,就像是有人点灯照亮了黑暗,阿恬豁然开朗。
他被龙气同化了。
不光是他,这些与她战斗的金甲士兵,其实也是龙气的一部分。
正确来说,是龙脉的一部分。
自古以来,建国立都就要在龙脉之上方能借助龙气保王朝运势,而龙脉,说白了,就是山川灵脉的一种。
大师兄说过,那名叫“孰湖”的仙灵布棋是借助了国都的龙脉地势,也正是如此,神仙棋才有如此赫赫威势。
阿恬对龙脉并不陌生,北海剑宗的浮空岛就是祖师爷斩断了一条龙脉,取其龙首部位的山峰制成,这才有了得天独厚的灵气与气脉,因此,把眼下的国都视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浮空岛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这里的龙气成为了她最大的敌人。
而在这个场景里,龙气的具体化身就是眼前的已经完全被异化的男子了。
不知为何,阿恬突然觉得有些生气。
这股怒火来的毫无缘由,却又鲜明热烈,像是炙烤的太阳,烧的她浑身燥热。
就在这时,眼前的男子动了,他此刻不再是人,而是一座山脉,一举一动都带着铺天盖地的可怖压力,像是千万山石由头顶压下,压的人骨头吱嘎作响。
阿恬没有动,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人,是抵抗不了山岳的。
眼前的男人在此时此刻已经化为龙脉的山灵,他举起已经完全变为龙爪的右手,携带着泰山压顶之势,想要把眼前弱小的少女拍成肉泥。
阿恬还是没有动,然而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盛。
“放肆。”
她听到了冷淡至极却又分明属于自己的声音,然后右手自动提剑,对准近在咫尺的龙爪刺了过去!
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从她的身体内部迸发出来,就连当日在北海之上斗鲲鹏时也没有此刻强横,只这轻描淡写的一挥,便是前所未见的剑刃风暴。
这是怎样的一剑啊。
原本雄浑难挡的男子还未接触剑尖便浑身喷血倒飞了出去,而在他身后,一整支金甲军队都在剑光中灰飞烟灭,而剑光仍未终止,它撞在了棋盘的禁制之上,引起一阵地动山摇。
阿恬的身体恢复了自由,她走到了倒地不起的男子面前,抬脚踩住了他的头,提起万劫,对准他的眉心就要刺下。
然后她看见了他的眼泪。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男子的眼眶中滑落,他的眼睛不再是呆滞无神的样子,反而有了几分在幼童身上才能见到的天真和懵懂。
这不是她见过的那个魔门修士。
阿恬不知为何心中万分确定。
哭泣的,是龙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