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国难,谁也不能幸免。
这个以前小时候总喜欢粘着自己的米分白团子如今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她抬手给他整了整盔甲,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这才是我白家的好儿郎,阿姊等着你回来,不然以后那煞神欺负阿姊可怎么好?”
白栋重重点了一下头,想要说两句威慑那煞神的话,喉头却有些哽咽,垂着头迅速闪回了队伍里,过了一会儿又笑着转头冲她挥了一下手,身影很快消失在灰茫茫的天色里。
白檀跟着追出去几步,终是止住了脚。
祁峰看了一眼白檀,打马跟了上去,到了白栋身边,放缓了速度,用马鞭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壳,低声道:“放心吧,你到底是新兵,我还是会多照顾照顾你的。”
白栋“呸”了一声。
谢家的护卫们及时拥了过来,一边劝谢如荞一边拥着她往山上送。谢如荞此时不闹了,心里再担忧也只能忍着,连白栋都开始为国出力,她岂能在此时添乱。
白檀却还在道旁站着没走。
后方的大军浩浩荡荡而来时已是天光大白,前锋入城需要时间,司马瑨下令就在东山脚下停军等候。
他远远地就已经看见路边那一袭石青深衣的身影,打马走近,果然是白檀。
“你怎么在这里?”司马瑨下马牵了白檀的手:“担心白栋?”
白檀低着头:“以前家父对我们不满,时常说我若为男儿就好了,白栋那样的绣花枕头做个女子才好,如今看来,他该庆幸有这么个儿子。”
司马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亲情的事离他太久远了,大约也是刻意淡忘了,只能默默地牵着她往山上走。
刚走上山道,忽有快马从远处冲了过来,司马瑨转头看去,很快就有士兵小跑上来送信。
“殿下,庾世道不在长江北岸的队伍里,而在攻入都城的叛军里。”
司马瑨蹙眉:“也就是说,他现在人已经入都了?”
“是,青溪和乌衣巷都被他派重兵围了,现已调兵去攻宫城了。”
白檀一听便觉不妙,那里都是世家聚居之地啊,只怕这次世家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谢如荞已经走开了。
不知太傅府有没有危险……
应该不会,首当其冲的应当是王谢大族。
司马瑨如何看不出她的担忧,示意士兵不必再说,牵着她上山去:“不必多虑,庾世道既然重兵调动去围困世家,城门必然难以支撑,待先锋打开城门,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白檀点了一下头,心里却知道没这么简单,至少也得江北那边的情形稳住才行。
很难想象前几日还一直连绵阴雨的天气,今日忽然就放了晴。
也很难想象之前明明已经死的人,现在又出现在了眼前。
庾世道偏偏没有先去乌衣巷里的王谢大宅,反而去了青溪的太傅府。
比起其他大家族来,白家太寒碜了,膝下就一子一女,还全都不在府上。就连仆人都比人家少许多,此时早已从大门一直跪到了后院。
里里外外都是执戈而立的叛军。
白仰堂独自一人坐在前厅里饮茶,身上穿着苍青锦缎的宽袍,从容沉静,那张白面无须的脸比年轻时也就顶多多了几道皱纹,若非双鬓微白,实在很难看出已经年届五旬了。
庾世道就在他面前缓缓地踱着步,每走一步身上的盔甲就碰撞着腰间的兵器清响一声。他脸上还带着微笑,那双鹰一般的眼睛似乎更加犀利了,直直地定在白仰堂身上。
“都到这一步了,你还能安稳地坐着饮茶?”
白仰堂搁下茶盏,根本不看他:“太原白氏人本来就不多,我府上也就我一个,你要如何都可以,我又何必惊慌呢?”
庾世道冷笑两声:“可惜郗荃不在了,否则见到了这一幕,不知该作何所想。她千挑万选选了你,结果你就是这般败在我脚下的。”
白仰堂不置可否,又端起茶盏慢慢啜了一口:“你若要动手就快一些,若是试图逞些口舌之快,只怕在我这里找不到什么成就。”
庾世道一手按着腰间的剑,哈哈笑了两声:“我哪能杀你呢?我是来与你说亲的。你不是一直都想卖女求势么?现在都中即将改朝换代,我便是最有权势之人。我膝下有一子,你不妨将女儿嫁给我的儿子,念在郗夫人的面子上,我待她必定如同亲生女儿。你白家也能沾光,说不定就是以后的王家或谢家了,如何?”
白仰堂终于抬眼看向他,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模样:“我的确爱慕权势,也一直希望利用女儿来联结权势,不过再不济也不至于叫她嫁给乱臣贼子之后。白家以后就算能封侯拜相,也不是在乱臣贼子的朝廷里。”
庾世道脸上一寒,手中的剑便拔了出来,厅门边跪着的仆人瑟瑟发抖,谁也不敢抬头看。
那柄剑架在了白仰堂的肩头,他却纹丝不动,神色也波澜不惊:“我爱慕权势,但自有原则,你贪慕权势却是不择手段,这大概就是郗荃选我而不选你的原因吧。”
庾世道额角青筋跳了一下,忽然一声冷笑:“可惜你说的不算,现在只有我说了算。”
他朝外朗声道:“传话出去,请白檀来见,就说他父亲已经答应将她嫁入我庾家了。”
☆、第63章 里应
司马瑨站在山道的入口,狭窄的山道,石阶缝里都长出了青草来,两旁灌木茂密。但这蓬勃的生机叫人感觉不到半分愉悦,他手按着腰间的佩剑,身上铠甲冷硬,仿佛站在十丈黄沙和冰天雪地里。
白檀却是站累了,坐在山道的石阶上,一手扯着旁边长得青葱的小草。
听说庾世道已经入了都城后,二人便没再继续上山,而是回到了山脚等候消息。
山脚下早已弥漫开大片的草绿,一直铺到几十丈外的官道上,大军在这草绿之上驻扎,静默着一点声响也没有。
只要先锋入城后放出信号,他们便会大举攻城,届时就能里应外合,一举反扑。而此时只能等待,自然焦虑。
忽有两个士兵押着个人到了跟前,那人身着赤黑铠甲,竟然是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