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2 / 2)

这几日栎州官府却不见大商人闹事的身影,拿着碎银子去买盐的市民听说了价格,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盐难不成是拿银子磨成的?

大家围在集市上指指点点,忽然一人嘀咕道:“嘿,王爷千岁变着法要咱们交钱上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附和声此起彼伏,传到县太爷那儿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县太爷家的娘子也嫌盐太贵,可如今的情况他们也无力回天——午后城里已经起了骚动,越传越不像话,士兵拖了一个大声抱怨的樵夫来衙门,惹得门外站满了百姓。

师爷万分艰难地遣散聚集起来的人,对知县附耳说道:“方氏朝这边过来了,小的在盐市上见过那人。”

知县目光呆滞地转头:“什么?”

数日之间,栎州的盐价扶摇直上,方氏功不可没。他们不知怎么就冲破了南安省界的卫兵来到玉水,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见知州称病在家、城中大户闭门不出,督管盐铁的官吏和死了一样,整个玉水县成了个晦气的貔貅,消息只进不出。越王殿下不在王府,各地的事务由当地的长官处置,若要保住官帽,不得不压制住沸腾的民怨。

县衙里的一干人等纷纷跑到照壁前迎接,师爷出去探听一会儿,松了口气跑进来:

“似乎不往咱们衙门来,那方公子兜了个圈,往北边去了。”

知县先是放心,又惊道:“他还敢往菜市那边去?不怕被人打断腿吗!”

师爷为难地说:“大人不晓得,外边现在的传言难听得很,不仅是方氏……”

知县咽了口唾沫:“如何?”

“说是王爷在祁宁收利不成,转而打起自家地盘主意了。”师爷连连摇首,“之前方氏从京中南下,咱们都还挺高兴的,知州当初不是讲过,光是方氏店铺半年的税收就够发我们一年俸禄,实在是块肥肉。这道理大家都懂,眼下这盐价抬成这个样子,都认为是开战所致。前线吃紧,本州是富庶的上州,从这儿开始揽银子安抚军户,天经地义。”

知县默默想了想,道:“关好门,本官中暑了,需要养病。”

几人诡异地返回后堂,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就听到捕头急报:

“大人,方琼在街上遇刺了!”

知县眼珠子一瞪,差点拍着大腿笑出来:“好!好!活该!”

“大人,刺客死了。”

知县笑声骤停。

“证人呢?百姓都在场?”

“按理说方氏应该会找上衙门报官,大人是不是要准备升堂?”

知县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踱来踱去:“升什么堂哟,他们可不好惹,别砸了本官的衙门!”

正说着,院子里又跑来一名捕快:“禀大人,那刺客……那刺客好像是王爷千岁的人,外头的百姓全在谈论,整条街都要炸了!”

知县眼冒金星,一手搭住师爷:“快扶本官回房,本官晕得厉害,想是已经中暑了。”

第161章 珠圆

徐步阳很困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走到哪里都是劳苦角色,跟着方琼还不如跟着他师妹和妹夫,这表兄弟俩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死了”的刺客在他的手里活过来,委屈地摘掉面巾:“徐先生,小人胳膊上的纹身会留多久啊?回去要被统领笑话的。”

徐步阳捡起他那只左手,掏出一瓶药水在上面涂涂抹抹,纹身很快就看不见了。

此处是方氏暂住的小宅院。半个时辰之前,方公子无畏地在街上逛了一圈,扮成越藩杀手的暗卫选了个僻静的旮旯角,“乘其不备”地一剑刺过去,弱不禁风的公子当场倒地。方琼躺在地上看了会儿云朵,直到周围响起了百姓的惊呼,才被长随搀扶着痛苦不堪地站起,此时下属非常及时地跑来:

“公子,刺客被抓到,畏罪自尽了!”

百姓们:“啊!……唉。”

简单粗暴。

据说“方府家丁”与刺客激战时,不小心挑破他的左袖,露出梅花型的记号,南安的老人们立刻认出来:

“好像是王府里养的府兵,十几年前在街上抓捕逃犯,那时管他们叫梅花卫。”

百姓们面面相觑,觉得越王殿下这事做的很不地道。明明都让方氏帮他收银子了,遭到城中居民反对,就欲先下手为强,直接把人给解决掉以保全自己的名声。方氏是商人,贩盐权是天子给的,如果让他把价格调低一点,一来不是藩王的权力,二来对军队也没好处,左右大家对名正言顺调盐价的方氏态度极差,索性来个暗杀,暂且平息众怒。

“没了方氏,还有张王赵李氏,按照之前的标准,他们愿意降价才怪。”

刺客虽然死了,但也要被送往县衙。

徐步阳此刻就在县衙的停尸房里待着,他现在是方氏请的仵作。

停尸房是牢房里独辟出来的一个小间,玉水县的县太爷看起来是个闲散人,牢中空无一人……当然可能也是这玉水县民风淳朴,治安不错。

河鼓卫把白布一掀,脱衣服:“劳烦先生在这儿躺上几柱香,某去去就回。”

徐步阳干笑几声:“要是有人过来,听到咱咳嗽还以为诈尸呢,你可得快点。”

穿了黑衣、重新蒙上面巾的刺客扶着老腰躺到木板上,嫌弃把面具甩给暗卫:“你把那地上的香多燃几根,我瘆得慌。”

仵作从牢里出来,说要到厨房添点姜片含在嘴里,尸体剖出来味儿太重。他顺着指点弯弯曲曲地绕过厨房,摸进不远处藏储县志的屋子,果然看到了东西。

方公子正在后堂和知县煞有介事地谈话,表示不打算报官把事闹大,作为初来乍到的商人,理应对当地尊敬几分,这次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知县点头如捣蒜,事儿太大,牵扯到越王殿下,他芝麻大小的官,不趟这浑水。

“传闻王爷要往每个州府征粮,”方公子的潋滟凤眼盯着自己肩上干涸的血迹,脸色如雪,“知县可要做好准备,玉水城外有南安最大的义仓,这几年的年成都挺好,想必足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