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叶知昀见他要推开门进去,颇有促膝长谈的架势,连忙绕到门前,“夜深了,世子不去歇息吗?”
李琛笑道:“怎么,赶我走?”
叶知昀摇了摇头,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他有些心虚,毕竟画舫的情报是从世子手里截来的,张商贾的时候也是背着他所为。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鹰唳声,海东青划过重重枝叶,落在李琛肩头,抖了抖皮毛,满身的泥泞四周飞溅。
叶知昀离得远,没被溅到,李琛就非常不巧了,他猝不及防地被溅得脸上、衣襟上都是泥斑。
气氛顿时僵硬,叶知昀看他瞬间变成了泥人,忍不住笑出声。
李琛立刻瞪了他一眼,抬手嫌弃地掸了掸,不让如花再蹲在他肩上,抹掉下巴上的泥,“跑哪野去了,脏成这样。”
如花被他赶走,从喉咙里发出两声不满地咕咕,又朝少年飞去,叶知昀眼见他飞来,伸出手去接,如花便乖顺地停在他的手指上。
李琛道:“对你倒不乱扇翅膀了,我教了多少遍还是甩我一身泥,真是越大越难管教。”
“世子你先擦擦。”叶知昀打开门,让他进来,拿了布巾浸上热水。
李琛还站在门口没动,便见少年又快步走出来,拿着热巾仔细地一点点把他手上的泥泞给擦掉。
他微微一怔,抬着双手任凭对方动作,看着少年乌黑发顶,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让人有些心痒地去摸一把那柔软的触感。
叶知昀擦完手,抬起头,拉着他的手让他进来,“我去换盆水,世子先洗把脸。”
李琛不自觉地随之迈了一步,反应过来,俯身对他露出促狭的笑容,“看不出来,你挺会照顾人的,是不是对谁都这样?”
叶知昀的注意力全落在李琛脸上,他这一笑原本该是风流倜傥,却因为泥泞而显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滑稽。
少年忍了一下没忍住,“噗。”
他看见对方的神色,又挽回道:“世子,擦干净就好了。”
李琛闭了闭眼,接过热布巾胡乱擦了擦,也没了戏弄少年的心思,他看了一眼天色,这会儿也到了子时,便道:“我去打水洗洗,你休息吧。”
他转身离开,叶知昀在后面抱着如花问:“世子,如花怎么办?”
李琛头也不回,只摆了摆手,“我不管了,你带着它吧。”
剩下叶知昀和满是泥的如花对视片刻,决定带他去洗洗,先收拾了一下屋子,转去后院的浴池,那一块备有热水。
刚进屋子里,白雾袅袅扑面而来,到处都是水汽,如花对于水仿佛格外抗拒,一把放在池里,就不断乱扑腾着翅膀,溅得叶知昀一身是水。
折腾了好半天,他才让如花静下来,顺着毛洗下泥水,自己也满头是汗,便将发带解下来,拿布巾搭在脖颈上,防止水沾湿衣领。
刚用水瓢浇上浸湿头发,浴池外面响起一道脚步声,他扭头看过来,正巧撞见李琛进门。
李琛和一头黑发披在脸前的白衣人面对面,“哇!”
接着白衣人抬起头,拨开头发,露出温润的眼眸,“世子。”
“故意吓我是吧?”李琛挑起一边眉毛,打量一圈少年,对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因为刚才如花的扑腾,水痕浸透了身上衣袍,隐隐透出白皙的肌肤。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看向少年身后的浴池,如花正在拿翅膀拨水,“你倒把它伺候得舒坦。”
“世子也来沐浴吗?”叶知昀回到浴池里,把如花抱出来,用布巾擦干水,“等一下,我重新倒水。”
“我自己来就行。”李琛把如花用过的水放掉,一扭头,见少年在继续洗头发,一边持着皂角清洗,一边要小心水流进脖颈,动作间十分不方便。
忽然,叶知昀抓着的水瓢被抽走,他正要抬头,头顶传来世子低沉的声音:“别动。”
叶知昀低着头,感觉热水一点点顺着头发浇下来,皂角带出一团团泡沫,对方的动作虽然很快,但力道显然是放轻了。
“世子,你也很会照顾人的。”
李琛没有回答,叶知昀看不见对方的神色,却听见世子哼起不知从哪个青楼楚馆听来的小曲儿,显然心情很好。
洗完头,一块干燥的布巾落在少年脸上,李琛道:“自己擦干净了回去睡觉。”
“是。”叶知昀笑起来。
这一晚过去,第二天去书院的时候如花一直跟在后面,只不过它飞得高,寻常人不往天上看都不会发现。
关于五石散一案,院外争论不休,院内也吵成了一团,毕竟五石散引发了十多条人命,数百人成瘾,天怒人怨,在长安掀起巨大的轰动,谁沾上了都得遭到万民唾弃,更别说沈尚书罪证确凿。
沈清栾不好容易来了书院,便听见击鞠场外的凉亭里有学生高谈阔论:“那百来人无药可医,罪魁祸首都已经抓进大理寺了,皇上怎么还不下令处斩?”
沈清栾的脚步停住。
“快了快了,我听我族里长辈说,等击鞠赛一过去就——”那少年比了一个划脖颈的动作。
这时有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程嘉垣抱着手臂道:“大理寺做事一向拖延,沈尚书为了钱财害得这么多命丧黄泉,罪大恶极,区区斩首都算便宜他了,要我说,就该凌迟,剐成一片片——”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砰地一声,沈清栾冲了上去,一拳把程嘉垣打翻在地!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有人惊呼,有人拉架,潘家的公子们一齐冲了上来,沈家这下子半死不活,他们放下忌惮,正想给沈清栾一个教训。
叶知昀让司灵拉走沈清栾,自己则挡在潘家人的面前,淡淡地看向他们。
他没有说一句话,十几个潘家人却一齐静了下来,没敢上前——毕竟现在叶知昀就差挂着一个燕王府的匾额以示身份了。
那边司灵好不容易拉开沈清栾,他喘着粗气,像是一头濒死的、脆弱而凶猛的恶兽,浑身的气势惊人,眼睛泛红,死死盯着程嘉垣。
程嘉垣拉上被扯开的衣襟,拍了拍身上灰尘,他被对方打了好几拳,痛得不行,心里火气也大,见沈清栾眼睛通红,嗤笑一声:“怎么?说两句你就要哭了?知不知道男儿流血不流泪?跟个娘们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