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太已经醒了,不过麻醉代谢需要一段时间,现在要送去观察室观察。”胡大夫没忍住又来了一句,“简先生,你太太把你家的密码都报了出来,有时间你去改个密码吧。”胡大夫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说的,毕竟卡号那么长,很难有谁听一遍就记住。
今天前面几台手术都是浸润癌,只有甄繁这一台好很多,不过同样的结果在医生和家属看来则是完全不一样。
因为以往有好几个患者都被托盘里的病理实物吓晕过去了,所以现在胡大夫只把自己拍摄的病理照片给家属看,“术中病理显示是原位癌,无浸润,不过具体结果得等大病理结果出来。”
“大病理什么时候出”
“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五能出结果。”
简居宁想去握一握甄繁的手,发现她的拳头紧握着。
甄繁被送到观察室不久就完全清醒了,她已经忘记了之前说的胡话,只记得在手术室里被摇醒后她问过医生是良性还是恶性,但具体结果愣是给忘了。
甄繁躺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回想大夫跟她说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现在她连问第二遍的勇气都没有了。
不过身体的疼痛制止住了她的胡思乱想。
她此时分外地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现在爸妈应该已经吃晚饭了,不知道饭桌上会不会有门钉肉饼。这个点儿甄言应该在k大食堂,她每次和甄言去食堂吃饭,他都会给自己买一个k大的自制酸奶。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在医院里,肯定没有现在过得这么舒心,所以她不告诉他们是对的。
她给正经买的猫罐头估计这时候已经到了,听老甄说,前两天邻居要把正经请去抓老鼠,老甄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笨猫,怎么会抓老鼠呢,不被老鼠吓死就不错了。她不把仓鼠买回家养并不是怕正经把仓鼠给吃了,而是怕仓鼠把正经给吓着。
甄繁此时不适时地想起了简居宁,他曾经也说要让正经抓老鼠,那时候他为了劝退自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平躺在床上,由于要监测心率,她的手指被夹得很痛,不过跟胸口的疼痛相比,那实在不算什么。而跟恐惧一比,更。她很希望有人能握住她的手,即使是简居宁,哪怕他只是可怜她。
不过很快甄繁就唾弃起自己的没出息。
她的口很渴,护士告诉她一滴水都不能沾,也不能睡觉。甄繁睁着眼睛一秒一秒的数,她不想让这时间白白浪费,便像往常睡不着时,开始复盘起自己的工作,她努力回想自己录制的节目,想着哪块要剪掉,哪块不行可能需要重录一遍,她想着想着突然就崩溃起来,不过哭也是需要力气的。护士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甄繁的眼泪流下来。
“很疼吗如果太疼的话可以打止痛针。”
甄繁说不是很疼,还可以忍。
这家医院的术后观察室不允许病人家属进入,简居宁只能在外面等着。
简居宁给自己认识的专家一个个打电话,电话那端的回复十分一致,原位癌切除后预后效果良好。
但术中病理和大病理还有一定的误差,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
他想甄繁呆在里面一定很疼,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叫出来,大概率不会。
酒后吐真言,麻醉后甄繁说的一定是她最想说的。
这个人到了这时候还在想着钱,生怕她的家人享受不到她当初牺牲名誉辛辛苦苦赚来的钞票。
这件事在旁人看来很好笑,但简居宁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从理智上讲,他能理解那些为了钱牺牲理想乃至名誉的人,只要不违法,都是个人选择。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从小就不用为钱烦恼。
但理解和认同是两码事,他从来没有认同过甄繁的选择。
甄繁在观察室呆了六个小时后终于被推回了病房,她看到简居宁的时候还勉强笑了一下。
简居宁并没问甄繁疼不疼,他只说不会疼太久的。
“我跟护工阿姨说好了,她怎么还不来呢”
“我让她明天再来,今天晚上我在这儿陪你。”
“那多不好意思啊。”
护士告诉他们,术后六小时如果太渴的话可以用勺子背或者棉签蘸点水涂抹在嘴唇上,术后十二小时后再正常饮水。
开始简居宁拿着棉签给她蘸水,后来干脆把润湿的嘴唇印在她的嘴上。由于甄繁的鼻子插着氧气管,他的角度很刁钻,印得也很轻,轻到甄繁怀疑他俩根本没有接触。
她开始还说了一声“别,氧气管掉了怎么办”,后来就任由他去了。因为他告诉她,刚才他刷牙的时候连嘴唇都狠狠刷了,不会有细菌的。甄繁要是此时再拒绝好像在嫌弃他携带病菌。
他的动作不掺杂一丝,最重要的是她插着氧气管也根本无法和那方面联系在一起。
一旁的心电检测显示她的心率平稳。
甄繁平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她想自己的肺切了一部分,以后恐怕连接吻都费劲了,那可是一个急需肺活量的工作。
少了一个肾,肺又切了一部分,甄繁想以后还是不要结婚了,长期的祸害一个人不是很道德。恋爱倒是可以谈,前些天她去逛k大,许多小伙子看起来都很有朝气。k大的男生单身率奇高,以后她病好了就去k大转一转,没准就遇到适合恋爱的人呢,也能帮助隔壁学校降低下单身率。
这么想着,甄繁突然就笑了,正巧迎上简居宁的眼睛,笑着笑着不知怎的就哭了出来。
“我不怎么渴了,不想喝水了。”
简居宁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那就不喝了。”
晚上甄繁睡不着,于是开始装睡。她一方面认为自己应该好好休息,一方面又想如果自己不闭眼的话,依简居宁的性格也不会睡着。
她紧闭着眼睛,彷佛自己已经睡着了,疼的时候尽量咬紧牙不发出声音。
她一直出汗,简居宁一直不停地拿毛巾给她擦汗。他擦得很轻,彷佛稍微用一点儿劲就会把她皮肤揉皱似的。
这人也是一个奇人,准备了一托盘毛巾,轮换着给她擦。
中途,甄繁的氧气管掉了,简居宁又给她弄好。
甄繁好几次都想问自己的病情,不过又欲言又止。简居宁对她太好了,让她有一种时日无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