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祖和王氏都是第一次乘船,自然有些兴奋,上午一直坐在甲板上看两岸景致,到了下午都累了,用过午饭就回舱房里睡下了。
玉芝有一个毛病,不管是坐船还是坐轿,只要是那种能够产生晃晃悠悠效果的交通工具,她都是一坐上就渴睡,很快就睡着。
等玉芝睡醒,大船和小船都在码头靠岸了。
他们需要先上岸,在驿站歇息一夜,明早继续出发去甘州。
王氏叫醒玉芝,把玉芝扶了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个靠枕,这才把茶盏递给玉芝:“先喝些温开水吧!”
玉芝把茶盏里的水全都喝了,这才彻底清醒了下来,哑声道:“娘,到岸了?”
王氏“嗯”了一声,接过空茶盏收好,这才道:“许府的主子们正在下船,寒星来交代了一声,说许大人吩咐了,让我们等着许府的人安置好再上船,还说不用去给许老太太请安了!”
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许大人是不是不想让我们见他的家人啊?”
玉芝笑了起来,道:“许府是许府,咱家是咱家,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又何必认识!”
她睡得久了,身子有些酸,便依靠在王氏身上:“娘,不去请安才好呢,去的话咱们还得给人磕头,膝盖也会难受,怪麻烦的!”
前生她在永亲王府做小丫鬟,起初的时候可不是见了主子就行礼,有时还要磕头;即使后来做了侧妃,章王妃嫁进王府后常常为难她,磕头是常有的事,难道她还没磕够么?何必上门去给不相干的人磕头!
王氏觉得玉芝说的有理,便不再多说了,柔声道:“起来穿衣服吧,娘给你梳头!”
天黑透的时候,寒星这才带着四个许灵的亲兵打着灯笼来了:“我来接你们去驿站!”
玉芝忙道了声谢,一家人下了小船。
王氏手里拿着前几日给玉芝做的一件竹叶纹淡青褙子,急急给玉芝穿上,口中道:“这荒郊野外的,冷得慌,你还是穿厚一些吧!”
玉芝笑了起来,道:“我身子骨壮实,根本不怕冷!”
听到玉芝说自己“壮实”,寒星不禁抿嘴笑了,留下人看守大船和小船,自己带着陈家四口往驿站去了。
进了驿站大门,寒星引着陈家四口沿着青砖铺就的甬道往里走,经过一个灯火通明的大院子的时候,寒星随口道:“老太太带着尹姨奶奶、大姑奶奶、二公子和几位姨娘住在这个院子里。”
玉芝笑着“嗯”了一声,倒是没有多问。
她一边随着寒星往前走,一边打量着这个驿站。
这个驿站很大,全都是青砖屋舍,瞧着颇有些年代了,甬道两侧种了白杨树,如今正是深秋季节,树叶泛黄,已经落得稀稀疏疏了,剩下的那些叶片在夜风中“啪啪”直响。
玉芝不由想起了白杨树的另一个名字“鬼拍手”,身上不由有些发冷,不禁瑟缩了一下。
寒星很细心,便装作随口一说道:“大人带着士兵住在外面的营帐里,这次去甘州,大人带了七八百人马呢!”
玉芝心道:原来许灵住在外面的营帐里啊,那夜里这驿站可是够安全了!
寒星觑了她一眼,见玉芝眼睛犹自暗沉沉的,不像平日那样熠熠生辉,便又补充了一句:“我带着人住在你家住的院子的隔壁。”
玉芝闻言眯着眼睛笑了:“太好了,既然有你在隔壁,那我可就放心了!”
见玉芝笑了,寒星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回去。
他的妹妹若是还活着,应该和玉芝年龄差不多,不过性子怕是不一样……
玉芝既聪明又懂事,他妹妹小时候就有些傲气自私……
陈家四口住的院子是寒星命人特意拾掇过的,是个小小的偏院,虽然简陋了些,可是铺盖用具都很洁净。
用罢驿站送来的晚饭,玉芝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被子是新的,很暖和,带着阳光的味道。
玉芝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吹白杨树叶的“啪啪”声,计划着到甘州后得生活,很快就睡着了。
许府家眷住的院子是外院套内院的结构,二公子许慧带着管家和小厮住在外院,许老太太带着女眷及侍候的丫鬟媳妇婆子住在内院。
用罢晚饭,女眷们都坐在堂屋里陪着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倚着锦绣靠枕歪在锦榻上,许慧的生母尹姨奶奶斜签着身子坐在那里,拿了美人拳给许老太太捶脚底板。
她虽然起码有三十五六岁了,却依旧风韵犹存,一张雪白的圆脸,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嘴唇嫣红,许慧生得很像她。
大姑奶奶许敏依旧戴着玉冠穿着锦衣做男子打扮,在老太太右手边做着。
明明是深秋天气,她偏偏“哗”地一声,展开手里的洒金川扇,洒脱地扇了几下,若是不了解她的底细,一定会把她认作英俊潇洒的富家公子。
许灵的四个姨娘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袭人坐在屋子里,挖空心思奉承着许老太太,把许老太太逗得直笑。
许敏忽然道:“这么晚了,阿灵怎么还不来给老太太请安?”
尹姨奶奶笑着道:“说起大公子,我倒是听说了一件新鲜事……”
她欲言又止,等着人来问,好把话续下去。
许敏的视线落在了尹姨奶奶脸上,深深看了一眼,倒是没有接话。
靠西墙坐着的甄姨娘笑了:“姨奶奶,到底是什么新鲜事?”
她先前在行院做粉头,性格活泼得很,一向快言快语,娇俏可人。
尹姨奶奶浓黑秀丽的弯月眉微微舒展:“我听说一路跟在咱们大船后的那艘小船里坐的人……是大公子养在桐叶街的外室!”
她话音一落,整个堂屋一下子静了下来,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开口了:“阿灵那外室……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