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自然是叹息连连,觉得自己命不好, 后悔起来。
萧胜天就从旁安慰,说叔你还年轻,五十岁正当壮年,现在改革开放了,大有作为,听得她爹连连点头, 最后爷俩端起酒盅来干了一杯, 颇有英雄惜英雄的架势。
顾清溪轻轻地放下那盘子, 沉默地坐在一旁,继续听着萧胜天和爹说。
她本来是有些觉得他太会耍小心眼,哄自己娘,但是现在,她却想着,这也许是一种天生的本领吧,无论到了哪里都能如鱼得水,形形色色的人都能轻易打成一片,就连自己爹都愿意向他倾诉这些平时和儿女并不会提起的心事。
正想着,萧胜天却抬眸看过来:“清溪是每周六回来,周日就得去县城上学吗?”
作为家里的贵客,萧胜天这么问,旁边的顾保运连忙说:“对,孩子不容易,周日下午就得往县里赶,赶过去上晚自习,大晚上学老晚,不过孩子学习好,比什么都值了!”
老父亲说起这个,当然是又心疼又欣慰,面上还带着几分骄傲。
不过在父亲的眼里,客人萧胜天是客人,自己的女儿永远是孩子,他并不会意识到其实对面的客人和自己女儿是同龄。
萧胜天很随意地道:“这样啊,今天还有几袋子化肥要运往县城,到时候我会开着拖拉机过去县城,顺路的话,清溪可以一起过去,现在下面下雨,天晃黑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自己骑车子也辛苦。”
顾保运:“哟,那敢情好!那就得谢谢你了,到时候麻烦你把她捎过去。”
说话间,廖金月和儿媳妇都进屋了,各自端着锅端着盆的,开始张罗起来。
廖金月想着刚才自己老头子那尾音,便随口问道:“啥捎过去?”
顾保运:“刚才胜天说,有去县里的拖拉机,正好可以把清溪捎过去,那是人家生产资料局的拖拉机。”
廖金月一听自然是喜欢:“那敢情好,我正愁着,外面下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虽说雨不大,但走这么一路也麻烦,有拖拉机那自然是好了。”
顾清溪说:“其实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萧胜天眸光扫过顾清溪,他看到顾清溪脸颊上有一层薄薄的红晕,皮肤白净的姑娘,那层红娇艳得犹如三月里初初绽开的桃花瓣。
他淡声道:“清溪是不是觉得拖拉机太颠了,那也行。”
然而他这话刚说完,廖金月忙说:“怎么颠了,不用自己骑车子走路,多好的事!这下雨天,下起来没完没了,还不知道啥时候停,坐上拖拉机,拿一块油布往身上一披,多方便啊!”
顾清溪听了,便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萧胜天轻笑了下,不再看顾清溪,反而是和顾保运还有廖金月说话,讲起自己出门在外的见识和辛苦。
“车票应该挺贵的吧,我们那时候出门,都不买票,直接趴人家拉货的大货车上!”顾保运想起昔年:“那真是遭罪啊,人家大货车连夜开,风呜啦啦地吹,”
萧胜天眸中带着笑:“我也坐过这个,省车票钱嘛,其实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要做事,怎么也得吃苦头。”
廖金月听着,自然心疼,赶紧给萧胜天夹了一筷子腊肉:“胜天,你这事业干得真好,接下来啥打算啊?”
萧胜天便说起来目前的情况,说是他打算以后自己搞一个化肥厂来生产化肥,过了年后会过去化肥厂学习,还说化肥厂的厂长也想参股,到时候大家一起合作什么的,听得顾保运连连竖起大拇指,廖金月也赞赏不已。
“真了不得!来,干一杯,咱预祝你能成功!”顾保运敬了萧胜天一杯,之后一口闷了一盅酒。
顾清溪注意到自己爹脸上生动的表情,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不得不再次佩服萧胜天,那么几句话的功夫,他让自己素来木讷的爹敞开了心怀,把他当成忘年之交。
她娘热情地给萧胜天夹菜,用比看亲儿子还亲切的目光看着萧胜天,一时又谦虚道:“婶家里也没什么好的招待你,你也不要嫌弃。”
萧胜天忙道:“婶,这饺子好吃,比我自己包得好吃多了,有点像我奶奶以前包的,还有这腊肉凉拌菜都好吃,我都不好意思了,让婶婶这么破费。”
廖金月听着,笑得眼角都是纹路:“这算啥,你喜欢吃就好。”
这顿饭菜吃得还算丰盛,吃完后,萧胜天陪着顾保运聊了一会天,便准备过去村里了:“不少人来买化肥,我还是得过去看看。”
他这么一说,自然没人敢留他,生怕耽误了他的大事,连忙道:“那你赶紧去忙。”
起身前,萧胜天又看了一眼顾清溪:“晚些时候拖拉机要走的时候,我过来说一声。”
说完这个又补充说:“如果清溪着急,拖拉机晚了,那也别耽搁她上晚自习,不行就先自己去了。”
廖金月自然不舍得女儿受罪,忙道:“她不急,耽误一会没事,到时候等着你的拖拉机。”
萧胜天点头走了,谁知道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却是东风村的一个小伙子,看到萧胜天,赶紧拉着他道:“胜天,你快看看去吧,这都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谁和谁打?”萧胜天微微挑眉,倒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支书说没化肥了,来买化肥的把村口堵了一个水泄不通,说买不到化肥不走了!李支书撑不下去了,让我赶紧来叫你。”
“走,一起去看看。”
一时萧胜天要走,廖金月一听自然是担心:“哎呦,这可别是出啥事了,我们一起跟你过去吧,他们人多,万一才啥事怎么办!”
萧胜天笑了:“叔,婶,没啥事,还能打人不成,你们进去歇着吧。”
然而顾保运廖金月自然是不能安心,干脆也就跟着过去,顾清溪也跟后面去看了。
她担心萧胜天。
如今这个阵仗,多少有些熟悉,上辈子就是一群人围在生产资料局外面,把两货车的化肥都抢了,有工作人员来阻拦,听说有一个被踩踏得腿都瘸了。
一时大家伙过去了东风村,一过去就见人真不少,细雨连绵之中,人群熙熙攘攘的,围着东风村村口的李支书家,有人红着脸大声嚷嚷,有人喊着说要买化肥,还有人揣着袖子说:“反正咱也得买到化肥。”
李全贵在那里使劲地喊话让大家安静,一看到萧胜天,马上愁眉苦脸地说:“胜天,你来说说,这事咋办,他们都非说要化肥!”
他已经把化肥分差不多了,剩下的化肥都是有主的,是萧胜天不让动的,他能怎么着?一群人围着,不给化肥就一直不走,他能怎么办?
萧胜天倒是一脸淡定,也不看旁边那群人,只是问李全贵:“谁要赖着,就让他们赖着,没有化肥就是没有,他们愿意在你家外头站岗随便。”
李全贵听得更头疼了:“可他们不听啊!现在这事闹大了,我琢磨着得赶紧找公安局的人来控制局势。”
这么多人,已经不好控制了,这万一打闹起来,岂不是要像过去那年月把他家给抄了,必须赶紧找公安局的!
其实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也许就不该揽这个活,甚至想着把现在大队仓库里存着的那些化肥也分了,可那些化肥根本不够眼前这些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