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并没有吃了我,而是悄悄离开了,而我后跟着父亲学习插花艺术,也再没有见过她。直到,直到我丈夫死后的一个月,她又悄然出现了,只是这次,她看我目光不再如腊月深潭那般冷彻,而是透着一丝微乎其微的暖意,这令我十分好奇。我猜测啊,她是否为了履行幼年之约,来吃掉我的呢?”
老妇人咯咯笑个不停,为了这种滑稽的理由。
夕阳西下,温暖的晚霞映入帘内。
我迟疑问道:“您竟毫无害怕之意吗?”
她停下了笑意,逐渐息声:“世上若是无所求,又有何好怕的呢?”
我叹了一口气,这可是执意寻死啊。我哪里救得了?
我与木叶拜别了沈月以及老妇人,无奈离开。
回家的路上,沿途开了好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像是引导路途一般,往深山里延伸。
对于老妇人的态度,我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忍不住问木叶:“为什么会有人一心求死?”
木叶道:“我打个比方,你来听听。如果你有一个深爱的人,你们幸福生活在一起,你想死吗?”
我摇摇头:“当然不想,都说是幸福生活了,又怎么会去想呢?”
木叶又道:“那如果是和你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那个恋人忽然逝世了,这个世上仅剩下你来渡过寂寞的岁月,你会想死吗?”
我恍然大悟:“你是指,老妇人失去了最深爱的事物?”
“并不是,这只是例子,好好听我说话。”
木叶屈指赏了我一个栗子,我哀嚎抱头。
春风拂面,因是正月里,还带一些冷冽的寒意。
木叶牵着我,小心翼翼踩着台阶,生怕一脚踩空,连带着我也遇难。
他忽的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去,正是那名老妇人形容的音童。
只见得那音童双目冷彻,透着一股湿润,像是平白染了泪水一样,惹人怜悯。
木叶了然道:“原来如此。”
我问道:“怎么了?”
他道:“这并不是音童,而是愿望。”
我将信将疑:“愿望也能变成物的模样吗?”
木叶道:“你跟上它,就会知晓一切了。”
我反抗道:“我不要!”
因为在我听从木叶命令的生涯中,曾被他坑过几次,所以面对看似危险的情况,我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木叶拿我没辙,牵起我朝那个女孩走去。
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两岸是迎风飘荡的彼岸花,鲜红的花蕊散发出一阵暖意。
一根由光束编织而成的火绳贯穿两侧河岸,沿着绳索,上挂形态各异的灯笼,小巧精致,抑或大方简朴,仿佛是不同的人那形形□□的身份。
偶有河浪汹涌,卷入几盏灯火,随后又从暗处漂浮出一些火光挂上,如此循环,乐此不疲。
我问道:“这是什么?”
木叶道:“你可知遗愿的形成吗?人死后所遗留的心愿会变成遗愿,在这里轮回,得以实现,了结愿望的孤魂野鬼方可进入鬼府。”
“那刚才那个女孩?”
“不错,她正是遗愿所化的物,并不是音童。”
我道:“那究竟是谁?”
“深爱之人,大概是朝夕相处的恋人吧?”
我百思不得其解:“可化作音童的模样,又是为什么?”
木叶玩味笑道:“是为了救人呢,救这般盲目爱花的人。插花之艺最高境界,可不是赏花,而是发自内心地爱花吧?若是花脱离了水土必死无疑,再怎么精美的装饰,也不过是画蛇添足,一丝一毫也无法突出花的美丽,更别提花艺之曼妙了。所以说,爱游荡在花海之中的音童,才是真正的爱花之人呀。”
我道:“也就是说,爱有时候是放弃,而不是取得?”
木叶拈花一笑,并不言语。
我似乎懂了什么,却又在这般绮丽的夜景中,遗忘了什么。
心底的暗潮,却在这一场绚丽花事中,久久难以平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叶才领我回到现世。
当时已是早上,我们听说沈月的母亲并没有去参加插花比赛,从那以后,也再不插花。
此后几年,花开如常。
☆、第30章 【山海-1】
我跟着引路的狐火来到山另外一头的浅滩。
这时已是傍晚,日落下去,深海尽头像是被黑雾笼罩一般,云里雾里,铺上一层瑰丽的莹莹白绒。
狐火转眼间就变成一只伶俐的小狐狸,它眺望着海,满眼都是向往,惊叹道:“阿渡大人,我说吧,这片海一到晚上就好看,说不定这海里还有龙宫啊什么的。倒是可惜,狐狸不能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