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像他这样慌张的情绪,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心里觉得有趣,嘴上逗他:“啊呀,刚才的木叶大人难道是害羞了?”
他又摆出那副神色如常的样子:“并没有,我去泡澡了。”
我摸摸鼻子,灰溜溜跑入屋内。
明明已经避免了那种尴尬场面,胸口却依旧有些喘不过气来,像是被无穷无尽的情绪挤压着,从下面又细细抽出一支鲜嫩欲滴的小藤来,慢慢抽芽,生长,微乎其微,不为人知。即使不看,也能猜测到那引人注目、挠人痒处的一点嫩绿。
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大概是今天太累了。”
大概是夜深了,人并不多。我解下衣服,刺溜一下就钻入了热气腾腾的浴池里,顿时觉得浑身肌理都舒展开来,整个人很放松。
我昏昏沉沉,险些就睡着了。
迷糊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害怕时光流逝,反复做着,似曾相识的事情……
“阿渡?”
梦的尾声,像是有人轻轻呼唤,要把我从梦里叫醒一般。
“居然睡着了……”我睁开眼,伸手揉揉惺忪的睡眼,收拾好一切,回到订好的房间。
木叶很识相打地铺,把大床留给我睡。
我把整个人都裹到厚实的被褥里,倒是回忆起小时候一直把被窝当作最坚固的堡垒,在我还害怕那些妖怪的时候。
对于还未曾接触过的东西,人都是心生恐惧的,即为情感。
我遇到无脸妖怪的时候,曾经吓个半死,虽然是我一个人偷偷跑到深山里,结果却迷了路,被心急火燎的木叶找到时,他似乎也没有责怪我,而是害怕地把我抱在怀里,顺道拿着木棒揍了无脸男一顿,让我知道妖怪并没有那么强大。
我遇到狐火的时候,还以为是鬼怪要吃人了,所以得先用火把我烤一烤,结果还是木叶点着真火把,吓得狐妖现形来给我道歉。
我遇到白泽的时候,是在一次木叶去置办年货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看家。当时闯入家中的是那么大只的猛兽,我吓得嚎啕大哭。木叶也会急急忙忙赶回来,先安抚我,再硬生生驯服对方,用以来证明有他在,我一定是安全的。
春雨,夏日,秋叶,冬雪。
我六岁,我七岁,我十二岁……
直到现在,我好像一直是活在木叶的庇佑之下。
——羽翼下的稚鸟。
这是我依赖木叶的原因。
木叶也缩进被窝里,却久久未曾关灯,估计是看我还没有熟睡。
我趴到床沿,居高临下望着木叶:“喂,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吧。”
木叶诧异:“我的,事情?”
“在遇到我之前,你在做什么?”
木叶道:“大概,是在寻找你,一直,一直,在寻找……”
我心底一陷,隐隐抽疼了一下:“别开玩笑了!我可是说认真的!”
木叶呢喃:“这可不是玩笑。”
话音未落,他就关掉了灯,这是催我睡觉的信号,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临睡之前,我又自言自语:“分明就是个玩笑……”
翌日,我睡醒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木叶。
而屋内屋外静悄悄的,仿佛没有活人的生气,也对,这里除了我,大概也没有活人。
刚出门,我就发现房间门口摆着一小樽桃木雕刻的小兽,黑目獠牙,虽小,却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弱小的身躯隐匿在漆黑的暗影里,几乎要融为一体。我环顾四周,别的房间门口没有,仅仅在我的门口。
我随意看了一眼,并未多在意,等到走了两步想再扭头看看之时,那小物件已经不翼而飞了。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稀里哗啦。
有什么在不经意间破碎了。
说起桃木,倒是让我想到了桃符,传说是对联的前身。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鬼府,适逢午夜都会让百鬼出行,也就是所谓的百鬼夜行。而靠近鬼府之处,有一棵覆盖三千里的桃树,桃树下居住着两名看守鬼府的鬼差,分别是:神荼、郁垒。每当有鬼在现世捣乱,破坏秩序,神荼和郁垒就会去把它捉回来,用藤条绑起来,再给恶兽食用。结果这一幕,不知道被现世哪个有阴阳眼的人看见,流传入世,人们就习惯于拿桃木雕刻神明的模样,摆放至家门口,驱阴辟邪,称其为桃符。
不过妖怪里面倒雕刻的不是这两个鬼差,而是一些有名气的远古神兽,用来看家护院。
“你起来了?”木叶从门口走进,身后跟着疲乏不堪的负重童子。
“小姐,先生一大早就带我出去,毫无半点体恤我的心情!这,这可是罪过啊!”
我径直无视掉苦力童子,对木叶点点头:“之后要去哪里?找雪狗吗?”
木叶道:“不用找了。”
“为什么?你已经找到了?”
木叶笑而不语,低声唤道:“出来!”
“喵。”
奶声奶气,尚且还幼小的兽类。
我扭头望去,那一团雪白色的东西躲在门内,却不知暴露出了自己毛绒绒的短毛,只敢奶声奶气叫唤。